他朝着茜薇,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汉家拱手礼。
“陆夫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同暮鼓晨钟,瞬间便将这偏厅之内那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冲淡了几分,“在下周博望,乃我家帮主麾下,一介无名军师。我家帮主,因与夫人乃是旧识,乍然重逢,一时心神激荡,以致失仪,还望夫人……海涵。”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为我的失魂落魄,找到了一个体面的台阶,也用“旧识”二字,不动声色地,点明了我与茜薇之间,那并非敌对的过往。
“夫人,我等此行,冒昧登门,只因身负数万兄弟之托付,更心忧我南洋千万同胞之未来,有一不情之请,欲与贵会共商。”
“夫人执掌南洋华商总会,想必早已洞悉时局。英夷势大,欲开大清国顶级珍品之独家商权。此,于我南洋华人而言,既是百年不遇之泼天富贵,亦是万劫不复之无底深渊。”
“若此巨利,为我华人所得,则我等在这片蛮荒之地,便有了真正安身立命、与西夷分庭抗礼的根基。但若此权,落入外人之手,或被我等华人内部之争斗所内耗,则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我等自大清而来,深知海外孤悬,同胞之间,理应守望相助,方能不为外人所欺。”
“夫人,”周博望眸子之中闪烁着真挚、坦诚的光芒,“贵会执掌南洋商脉,人脉广博,规矩森严,于大清国内,更有我等所不及的深厚根基。此是贵会的长处。”
“然,我红旗帮,如今坐拥婆罗洲北岸万里沃土,手握大纳土纳不沉之港,麾下战船数百,精兵上万。航路之安危,货物之通达,舍我等其谁?”
“英国人想要的,无非‘稳定’与‘利润’二字。而这两样东西,放眼整个南海,只有我们两家,联起手来,才能给得起,也守得住!”
“若以贵会之财,合我红旗帮之兵。则南海之上,何处不可去得?何种生意,不可做得?”
“故而,博望今日斗胆,非为与贵会相争,实为求一个‘合’字。”
“望夫人,能以南洋华人大利为重,与我家帮主,平心静气,共商大事。”
周博望这番话说得非常得体,也切中要害。
茜薇在听的过程中,脸上阴晴不定。 那张我曾无比熟悉的、总是盛满了阳光与笑意的俏脸,此刻却如同三月的天,时而被周博望那番“守望相助”的言语触动,泛起一丝涟漪;时而又因为瞥见我,而重新笼罩上一层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
她蹙眉思索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让我看得心中不断悸动。 她微蹙的眉头,那轻咬的下唇,那在沉思中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玉葱般的指节……所有的一切,都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沉淀出一种致命的魅力。
这个时候我慢慢清醒过来,分析形势, 周博望的话,将我那颗因为重逢而彻底失控的心,强行拉回了现实。
是啊……
我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那段和我纠缠的情缘,或许随着陆夫人的名谓变得已是过眼云烟。如今,她竟然是南洋华商总会的实际话事人,权力,从刚才那些元老对她那发自内心的敬畏态度来看,犹在她丈夫之上。
我心中,那本已如同死灰般的绝望深处,竟又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丝卑微的热望。
她,恨我。
但,她,也同样最了解我。
她知道我的野心,知道我的能力,更知道我张保仔,从不屑于做那蝇营狗苟之事。
茜薇……会帮我吗?
她……还念着半分旧情吗?
这句充满了卑微与期盼的问话,如一根细的毒针,扎在了我的心上。我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男人,在这一刻,竟可耻地,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女人,一个曾被我亲手伤害过的女人的怜悯之上。
茜薇缓缓地,将那份名帖,放在了身旁的红木茶几之上。那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的意味。
“周先生,”她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半分颤抖,而是恢复了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冰冷的平静,“您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利弊分明,我十分佩服。”
“但,”她话锋一转,那双我曾无比熟悉的、清澈的眼眸,缓缓地抬起,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却已然陌生得如同隔着两个世界,“……晚了。”
“张帮主或许不知,”她看着我,嘴角,勾起了一抹礼貌,却又看不出半分真实情绪的弧度,“这份与英国人的独家代理权,并非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为了促成这个合作,我南洋华商总会,已经在背后,默默地跟进了整整一年以上。”
“这一年里,”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我们打通了广州府十三行的所有关节,我们重金聘请了最好的西洋状师,我们甚至不惜血本,买下了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可以直接与澳门进行贸易的秘密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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