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溪港湾之外,那支曾经如同死神般笼罩着我们的庞大英吉利舰队,终于缓缓地、也是不情不愿地,升起了它们的船帆。
在经过了那场充满了军事恐吓和象征性补偿的“赤溪和谈”之后,英国人带着我们赠予他们的那十几船丝绸、茶叶和瓷器, 在一种复杂压抑的氛围中,满意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再发一炮,我们也信守承诺,没有再进行任何阻拦。
我站在“巨鲸号”那布满了弹痕和血污的甲板上,用千里镜,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航向。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直接扬帆向南,返回他们位于马六甲的巢穴。反而不紧不慢地,调转船头,朝着珠江口内河的方向去了。
这个诡异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头领,心头都留下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和不安。
他们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英国皇家海军这次的兴师问罪,诡异古怪,不合常理。但造成的结果,对红旗帮的伤害都是实实在在。
英军北行的疑云尚未散去,我们便要为自己死去的弟兄,举行一场迟来的、简陋的海葬仪式。
没有了之前义父郑一海葬时的那种隆重。但给我们的伤痛更甚,毕竟死伤的是数千名兄弟,几乎每个海盗身边都有人死去……数十艘伤痕累累的红旗帮战船,默默地驶向了赤溪外海。
这一次,我们要送行的,是乌刀他们。
这个平日里虽然与我多有不合,野心勃勃,但在赤溪水道那场决战中,却也展现出了悍不畏死血性的安南头领,最终,还是没能从那场火箭火海中,活着回来。
他的尸身早已无法寻获,我们能找到的,只有他那艘“黑潮号”旗舰的一块被烧得焦黑的巨大残骸。
仪式很简单,甚至有些寒酸。雷九爷念了一段简短的祭文,弟兄们朝着那块残骸,洒下三碗烈酒,便算送了他最后一程。
林铁爪被人用担架抬着,也出席了这场仪式。 他那条被炮台巨石砸断的右腿,虽然经过了最好的郎中救治,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也永远地废了。他看着那块缓缓沉入海底的船骸,那张粗犷的黑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豪迈,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兔死狐悲的无尽苍凉。
海葬的悲伤,很快便被更加残酷的现实所取代。
赤溪的重整, 需要海量的木材、桐油、铁钉……但这些,我们储备都已不足。那些在炮战中被摧毁的炮台和工事,如同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丑陋地暴露在那里,却根本无力修复。
船队的恢复, 更是难上加难。船坞内,数十艘在赤溪外海大战中幸存下来、却也同样伤痕累累的战船,如同被遗弃的病人,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遥遥无期的修葺。没有木料,没有帆布,没有缆绳……它们,只能一天天地,在海风的侵蚀下,慢慢腐朽。
而最让我心如刀绞的,是弟兄们的抚恤。
珠娘愁容满脸,“帮主……”她声音沙哑,“我们现在只能保障大家的口粮,其他的不要花费了。耗不起。”
“这几场大战,我们虽然打退了敌人,但也几乎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家底。”
“如今,船队需要恢复,基地需要重整,但我们连给那些战死弟兄的安家费、给那些伤残弟兄的抚恤金,都已经拖欠了整整半个月!”
“库房里的存粮,也已快见底。再这样下去,不用等清廷打来,弟兄们就要先饿肚子了!”
我甚至不需要珠娘多说。这几日,我在据点内巡视,早已亲眼目睹了那股正在悄然蔓延的绝望。
弟兄们,如今,大多面带菜色,眼神麻木。
训练场上,再也听不到往日里那震天的呐喊。
码头上,也再也见不到那种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在一些底层的喽啰之中,因为饥饿和绝望,再次出现了因为争抢食物而引发的械斗,以及夜间偷盗同伴口粮的丑事!
人心又一次,开始乱了。
而比这外部的困境,更让我感到心力交瘁的,是来自后宅的“寒流”。
自从我在南洋守护茜薇一夜的事情被香姑知道之后,我与香姑之间,那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亲密与温存,便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得粉碎。
我们分房而睡了。
我知道,她心中有怨,有气。而我心中,同样有失望,有愤怒。
这夜,我看着账簿上那触目惊心的赤字,心中烦躁不堪,终于还是忍不住,主动走进了她的卧房。
她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连绵不绝的秋雨,身影孤寂而落寞。
“香姐……”我走到她的身后,声音有些干涩。
“有事吗?帮主。”她没有回头,态度冷淡,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句“帮主”,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香姐,”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份不快,“关于南洋之事,我想再解释一下……”
“没事。”她淡淡地打断了我,“张帮主乃是人中之龙,志在四海,有些……红颜知己,也是人之常情。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也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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