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熊熊的篝火仍在燃烧,映照着一张张或狂热、或茫然、或带着醉意的脸庞。那悲壮苍凉的《出海歌》余音似乎还缭绕在咸腥的海风中,久久未散。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回船或岸上的窝棚准备明日的出征。
我独自站在篝火的边缘,感受着火焰的热浪和夜风的微凉,心中那股被歌声点燃的激荡情绪尚未平息。前世今生,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此刻仿佛在这熊熊火光与无边黑暗的交界处,奇异地重叠、交融。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却带着薄茧的手,轻轻牵住了我的手。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转过头。火光勾勒出海燕娘那英气勃勃又不失柔美的侧脸,她的眼神在跳跃的火焰中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故事。
“燕……燕姐……”我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抽回手,口中呐呐道。被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位地位远高于我的女船长这样牵着,让我这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灵魂感到一阵莫名的困窘。
她却没有放开,反而轻轻握紧了一些,目光投向远处波涛起伏、漆黑一片的大海。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海浪拍岸的哗哗声。为了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我没话找话地低声问道:“燕姐……为什么……大家愿意当海盗?出生入死,还要背负骂名……”
海燕娘似乎被我的问题逗笑了,她转过头,火光映在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骂名?”她轻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又带着几分释然,“岸上那些达官贵人,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鱼肉百姓的事情还少吗?他们的名声就好听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保仔,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宁愿在刀口上讨生活,也不愿在岸上做个‘良民’吗?”
她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敲打着我的心弦:“因为,在这大海上,至少……没有谁是天生的贱命!”
“岸上呢?士农工商,等级森严!我们这些疍家渔民,那些失地的农民,破产的手艺人,甚至是一些犯了小错的兵卒……在那些‘上等人’眼里,就是可以随意欺压、剥削的蝼蚁!辛辛苦苦一辈子,可能连顿饱饭都吃不上,遇上灾荒或者贪官污吏,更是死路一条!”
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我爹娘就是勤勤恳恳的渔民,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可官府的税捐、渔霸的盘剥,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后来……一场无妄之灾,爹娘都没了,要不是郑大哥收留,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可是在这海上,不一样!”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有力,“是,海盗也有等级,大当家、船长、头目、水手……但你只要够胆、够狠、够能打,就有机会往上爬!你看林铁爪,以前只是个打铁的;你看鲨七,是烂泥地里爬出来的疍家仔;你看我……不也是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拼到了今天?”
“在这里,大家敬的是强者!你别看大当家平时凶巴巴的,疑心也重,可你要是真有本事,像你这次一样,能帮弟兄们打赢仗、少死人,他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得捏着鼻子认你、用你!因为这关系到大家的饭碗和脑袋!”
“还有,咱们海上的规矩,虽然简单粗暴,但也直接!抢来的东西,按功劳分,大伙儿心里都有杆秤,谁也别想独吞太多,不然弟兄们不答应!这总比岸上那些当官的、当地主的,把老百姓的骨髓都榨干要强吧?”
“至于什么孔夫子那一套……哼,那些繁文缛节,条条框框,是给谁定的?还不是为了他们‘上等人’更好地管束我们这些‘下等人’?咱们在海上,讲的是兄弟义气,是同生共死!是‘信’字!说出的话,得认!答应的事,得办!不然,谁还跟你出生入死?”
“我们拜妈祖,也不是求她保佑我们升官发财。而是敬畏这片大海的喜怒无常,敬畏自然的伟力!每一次出海,都是把命交给了老天爷和身边的弟兄!所以,我们才更看重彼此的信任和依靠!”
海燕娘的话,如同惊雷,一道道劈进我的脑海!
原来如此!
我一直以为海盗就是烧杀抢掠、无法无天的代名词。但此刻,从海燕娘的口中,我听到了另一种解读——这是一种被逼无奈的选择,是一种对岸上腐朽秩序的反抗,是一种在绝境中建立起来的、粗糙却直接的生存法则!他们追求的,或许并非金银财宝本身,而是那种不受人欺压、掌握自己命运、与兄弟同生共死的自由和尊严!
这……这不也正是我安峰前世所渴望却不可得的吗?在那个看似文明法治的社会,我何尝不是在规则的边缘挣扎?为了生存,为了亲人,在那个冰冷的、毫无人情味的黑拳擂台上,用生命去换取金钱,最终却依旧落得个悲惨下场!
而在这里,虽然同样残酷,却有着更直接的上升通道,更纯粹的强者逻辑,以及……一种可以被称为“自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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