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既生,便如星火落于枯草原,瞬间点燃了沈清弦全部的思绪与精力。她不再沉湎于过往的悲欢与未来的迷茫,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于眼前铺开的纸张上。墨迹晕开,勾勒出的不仅是母亲零散的经营心得与陆府的庶务琐记,更是一个女子试图在这世间立足的、最原始的蓝图。
母亲留下的蓝皮账册,她虽未能带出,但其中精要早已深植于心。“开源节流”四字看似简单,母亲却曾注解:“开源之要,在于洞察时需,在于人无我有;节流之精,不在于锱铢必较,而在于杜渐防微,使物尽其用。” 当年在陆府,她便是凭借这份洞察,才能在重重限制下,于夹缝中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如今,她要为自己“开源”。
京中繁华,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云集,奢靡之风盛行。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这些自然是暴利行业,但也早已被各大商号、背后有权的皇商们瓜分殆尽,她一无雄厚本金,二无人脉倚仗,贸然闯入,无异于以卵击石。她的优势在哪里?沈清弦搁下笔,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在微风中摇曳的寒枝。她想起秦姝今日带来的那盒精巧点心,说是京中某家新开铺子的招牌,味道清雅,颇受闺阁女子喜爱。又想起韩副管事前日递来的消息中提及,近来因褚党倒台,牵连甚广,一些依附其生存的商铺纷纷倒闭或易主,市面有些动荡,却也空出了些许 niche……不,是“缝隙”。
是了,缝隙。她需要的,正是一个尚未被巨头们完全占据,且适合她这等身份、资本之人起步的缝隙。她回到案前,目光落在自己清瘦却稳定的手腕上。母亲出身江南,不仅精通算学,于调香、药膳一道也颇有涉猎,那些方子,曾是闺阁中的乐趣,也曾是调理她幼时病体的良方。而她自己,在陆府后期,为了应对苛待,也曾悄悄研究过些简单的药材与香草,用以安神或应对小疾。“香药……药膳……”她喃喃自语。这不完全是胭脂水粉那样的纯奢侈品,带有一定的实用性;它又比寻常药材更贴近日常生活,可雅俗共赏。最重要的是,本钱可大可小,初期甚至可以小规模试制,无需庞大的铺面。若能研发出几样独特且有效的方子,或许……
这个方向让她心头一亮。她重新提笔,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了“香露”、“药皂”、“润颜膏”等字样,又在旁边标注下自己隐约记得的几味母亲常用的温和香料与草药名。她知道,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从想法到成品,再到能换成银钱的货物,其间尚有无数沟壑需要跨越。配方需反复试验,原料需甄选采购,制作需亲力亲为,销路更是一道难关。但她不怕。这种亲手创造、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远比等待他人裁决或庇护,要踏实得多。
接下来的几日,沈清弦以需要静养、钻研医书调理身体为由,通过韩副管事,悄悄购置了一些常见的香料、草药以及基础的器皿。驿馆独立的小院,成了她最初的“工坊”。她白日里翻阅有限的医书典籍,回忆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夜晚便在灯下小心尝试配伍、捣磨、蒸煮。失败是家常便饭。或是气味刺鼻,或是质地不佳,或是功效不显。但她心性坚韧,一次次的失败并未让她气馁,反而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与探索欲。那专注的神情,那被炉火熏得微红的脸颊,那因成功调制出一缕清雅香气而骤然明亮的眼眸,都让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不同于复仇时的、充满生机与力量的光彩。
这日,她正对着一碗刚刚凝固定型的、加入了珍珠粉与甘松香的药膏沉思,门外响起了女吏恭敬的声音:“沈姑娘,王爷派人送来些东西。”沈清弦微微一怔,净了手走出去。只见院中放着两个箱子。一箱是各色时新锦缎,另一箱则是些珍贵的补品药材。领头的内侍躬身道:“王爷惦念姑娘,特命奴才等送来些用物。王爷还说,姑娘若缺什么,或是想清楚了,随时可去王府。”
沈清弦看着那些华美的锦缎和名贵的药材,心中五味杂陈。萧执的关照细致入微,这些物件,无论是对她此刻的“病弱”身份,还是对她正在暗中进行的尝试,都堪称“及时雨”。尤其是那箱药材,其中几味,正是她目前难以入手、却又在方子中颇为关键的。这是一种体贴,亦是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她,他仍在等待她的答案,并且,他拥有足以让她前路平坦的力量。她沉默片刻,终是收下了。并非想要依赖,而是深知,在真正拥有独立飞翔的能力之前,适当的借力并非耻辱。她向那内侍道了谢,语气平静而疏离:“有劳王爷费心,请代为转达清弦的谢意。至于其他……容我再思量些时日。”
内侍离去后,她看着那箱药材,眼神复杂。最终,她还是走了过去,仔细挑选出自己需要的几样。她将萧执送来的锦缎收入箱底,依旧穿着自己原有的素净衣裙。而那些药材,则被她小心翼翼地分门别类,融入了她的试验之中。星火虽微,但已在寒夜中点燃。她接受这份助力,却更要让它燃烧成属于自己的、不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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