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的隐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沈清弦前夜的冒险与凶险。她强撑着,依旧每日端坐理事厅,将陆府上下打理得纹丝不乱,神色平静得仿佛那夜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梦。然而,在她沉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却悬在张婆子即将带回的消息上。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两日后,张婆子借着回禀锦瑟院一批新添置的厚窗帘用料的由头,觑了个空档,将一小包用油纸紧紧包裹、散发着浓重草药气味的物事,飞快地塞到了沈清弦手中。
“姨娘,”张婆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发现重大秘密的紧张与激动,“这是老奴昨日……昨日趁人不备,从锦瑟院后头那专门倾倒药渣的偏僻处,新刮取来的……分量比之前杏儿那丫头带来的足得多!老奴仔细辨认过了,除了之前说的附子和莨菪子,里头还混着好些……好些活血破瘀的猛药!尤其是这味‘红花’,份量不轻!这……这哪是安胎,这分明是……是冲着落胎去的方子啊!”
红花!活血破瘀,孕妇大忌!
沈清弦握着那包沉甸甸的药渣,指尖冰凉,心却如同被投入沸水般剧烈翻腾。果然!王夫人并非简单的“误用”烈性药物,她是被人长期、有预谋地喂下了足以导致小产的虎狼之药!附子、莨菪子扰乱心神、损伤根本,红花则直接破血伤胎!好毒辣的手段!
“可能确定,这药渣是出自夫人日常所服的汤药?”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十有八九!”张婆子语气肯定,“老奴借着帮灵芝姑娘辨认一批新到药材品质的由头,特意留心了她煎药的那个小茶房的药罐和滤渣的纱布,那上头残留的气味,与这药渣一般无二!而且,老奴还打听到,夫人小产前那段时间,这安神汤……送得格外频繁,几乎是每日两三次!”
每日两三次!如此频繁地服用这等剧毒之药,莫说是胎像本就可能不稳的王夫人,便是健壮妇人,也绝难承受!
证据已然确凿!这包药渣,便是铁证!它无声地诉说着锦瑟院内发生的、那桩被精心掩盖的谋杀!
沈清弦让张婆子退下,独自一人留在理事厅内室。她将那包药渣放在桌上,油纸散开,露出里面颜色深褐、形态各异的药材碎屑,那浓烈而怪异的气味,仿佛带着血腥与绝望,弥漫在空气之中。
她需要冷静。光是拿到证据还不够,她必须想好如何运用这份证据。直接揭发?且不说她如今是否有能力撼动老夫人和陆明轩(即便他不在)共同维护的“稳定”,单是这证据的来源——她一个“暂管”姨娘,如何能拿到锦瑟院内部的核心药渣?这本身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交给萧执?这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但韩副管事那条线是否绝对安全?萧执又会如何利用这份证据?是立刻发难,还是作为更大布局中的一环?
她踱步至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陆府这座孤城,看似在她掌控之下,实则暗礁遍布。老夫人病中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眼睛,灵芝那看似恭顺、实则强硬的姿态,还有府中那些或明或暗、心思各异的仆役……无一不是潜在的威胁。
她必须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也为这包药渣,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并找到一个能将这份证据威力最大化的时机。
沉思良久,沈清弦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她将那包药渣重新用油纸层层包裹严实,藏于一个装寻常账册的木匣夹层之中,置于理事厅书架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
随后,她召来了李妈妈。
“妈妈,”她神色凝重,“我今日核查旧档,发现锦瑟院先前一些用度记录略有模糊之处,尤其是夫人有孕期间的一些药材采买,与太医方子似有出入。如今老爷不在京中,老夫人又病着,我唯恐其中有何疏漏,日后难以交代。想着是否该将那段时日的所有账目、单据,再重新整理誊抄一份,单独封存,以备不时之需?也免得时间久了,经手人记忆模糊,或是单据遗失,说不清楚。”
她的话语合情合理,完全是一副尽职尽责、未雨绸缪的姿态。重新整理誊抄,既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再次仔细核查所有可能与王夫人小产相关的记录,寻找更多旁证,也能将关键证据(包括那包药渣的存在)以“封存档”的形式,暂时保护起来。
李妈妈不疑有他,反而觉得沈清弦思虑周全,点头赞同:“姨娘考虑得是,如今府中多事,是该谨慎些。此事便由姨娘做主便是。”
沈清弦微微颔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潜龙在渊,已攫获关键罪证。接下来,便是要借着这整理归档的东风,将所有的线索串联成一条无可辩驳的铁链,静静地等待,那能将这铁链化作雷霆、劈向敌人的最佳时机。
药证如山,静锁匣中。只待东风起,便可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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