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背面那几道浅淡却致命的指甲划痕,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座灯塔,为苏荔指明了方向。证据链虽未完全闭合,但“佛寺”、“年”、“急”这几个字,已足够将零散的线索串联成一条清晰的、指向年家的轨迹。此刻,她手中握着的已不再是猜测,而是可以呈上御案的、沉甸甸的疑点。
然而,如何呈报,却是一门艺术。直接冲撞,指控当朝贵妃及其显赫的母族,无异于以卵击石。她需要的是借力打力,将证据化为最锋利的刃,由最合适的人,在最恰当的时机挥出。
苏荔没有片刻耽搁。她将自己关在内书房,屏退左右,只留一盏孤灯。铺开特制的素笺,她提起那支雍正赏赐的紫毫,凝神静气,开始起草一份至关重要的密奏。
她没有使用任何情绪化的字眼,没有一句直接的指控,通篇以最冷静、最客观的笔触,扮演着一个忠实的“信息汇总者”和“事实陈述者”角色。
密奏的开篇,她先禀报了奉旨协理宫务以来,为整饬积弊、清明账目所做的努力,以及近日联合稽核小组的成立与初步运作情况。这将她的行动置于“奉旨办事”的合法框架内。
接着,她以稽核过程中“发现若干有待厘清之处”为引,开始罗列事实:
一、 内务府银库陈旧账册中,发现一笔三千两款项记录存疑,经手库吏供述,曾受上司暗示,虚报账目,款项疑似与年大将军府急用相关。该库吏于账册背面留有指甲划痕,字样模糊,疑似“佛”、“寺”、“年”、“急”等字。(附:库吏画押口供副本及账册相关页影本)
二、 核查皇觉寺修缮款项时,发现一笔五百两“铸造梵文经钟”支出,账录称“依上谕”,然查无此谕令存档,且皇觉寺实无对应梵文钟存在,涉嫌虚报冒领。(附:相关账目及皇觉寺住持证言记录)
三、 翊坤宫年贵妃娘娘近日赏赐臣妾一尊玛瑙罗汉像,工艺精湛,然臣妾见之心中不安,已暂行封存。此物来历,是否与上述款项有涉,臣妾不敢妄断。
四、 近日宫中流言纷起,皆指臣妾贪墨揽权,甚至影射陈年旧案。臣妾深知此乃协理宫务、触及积弊所致,然流言内容,似与上述账目疑点隐隐呼应,恐非空穴来风。
每一件事,她都只陈述发现经过和客观现象,附上所能提供的证据或线索,绝不添加半句个人推断。尤其在提及年贵妃赏赐和宫中流言时,措辞极为谨慎,将其与账目疑点并列,暗示其间可能存在关联,却将判断权完全上交。
奏折的最后,她写道:“以上诸端,皆系臣妾协理宫务中所见所闻,事关宫闱清誉乃至朝廷体面,臣妾年轻识浅,不敢隐瞒,亦不敢擅专。伏乞皇上圣鉴独断,彻查究竟,以正视听,以安人心。臣妾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通篇奏折,逻辑清晰,证据链环环相扣,态度恭谨克制,将一个恪尽职守、发现疑点、及时上报、并主动避嫌的忠臣形象塑造得无可挑剔。她成功地将自己从“举报者”的位置,转换成了“事实呈报者”和“圣意执行者”,将烫手的山芋,连同判断的责任,一起恭恭敬敬地捧到了雍正面前。
写罢,她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无一字不妥,才用火漆仔细封好,唤来粘杆处副统领。
“将此密奏,即刻呈送苏公公,言明事关重大,需面呈皇上亲启。沿途需绝对保密。”苏荔神色凝重,低声吩咐。
“嗻!奴才以性命担保,必亲手交到苏公公手中!”副统领深知干系重大,将密奏贴身藏好,匆匆离去。
送走副统领,已是后半夜。苏荔毫无睡意,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紫禁城的夜晚,从来不曾真正宁静。她知道,这份奏折一旦送入养心殿,必将掀起滔天巨浪。年贵妃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的反击,将是雷霆万钧。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并且,在这等待中,做好应对一切风暴的准备。
她唤来云珠,低声吩咐:“即日起,长春仙馆内外戒备需再加强一倍。所有饮食用药,必经你与孙太医双重查验。阿哥身边,再加派两名可靠的嬷嬷,昼夜轮流看护,绝不许任何生人靠近。若遇任何异常,不拘大小,立刻来报。”
“是,娘娘!”云珠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凛然应下。
安排妥当,苏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走到弘曕的摇床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无限的柔软与坚定。为了孩子,她也必须赢下这一仗。
翌日,紫禁城表面依旧平静。流言似乎因稽核小组的正式介入而略有平息,但暗地里的窥探与紧张感却有增无减。苏荔如常处理宫务,接待前来回话的管事太监,神色平静得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
但她能感觉到,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正密切关注着养心殿的动静,也密切关注着长春仙馆的每一丝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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