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五月中下旬,武昌城内外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按入了黏稠的胶着之中。地面的战事变成了零敲碎打的袭扰,而地下的死亡竞赛,却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城内侧,深壕已挖掘近两丈,数条横向的 countermine (反向坑道)如同盲目的触须,向着城墙根基外拼命延伸。坑道内空气污浊,仅靠气孔和偶尔点燃的、用以测试空气流动的蜡烛维持。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汗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从敌方地道渗透过来的挖掘声,压迫着每一个在黑暗中作业的士卒和民壮的神经。
赵铁柱亲自下了坑道,他粗糙的手掌抚过坑壁,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层,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监正,听这动静,怕是不止一条……而且,很近了,非常近。”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矿工出身的士卒哑着嗓子报告,脸上沾满了泥浆,只有眼睛还透着光。
“能判断具体方位吗?哪怕大致方向!”赵铁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难……声音在地下传,会变,会散。只能确定,就在咱们前面,不会超过二十丈,深度……可能比咱们这里还要深一些。”
二十丈!赵铁柱的心沉了下去。这个距离,清军随时可能完成药室的挖掘,开始填装火药。
“加快速度!把所有能调集的人手都派下来!轮番上,人不歇,镐头不能停!”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告诉上面,需要更多的支撑木,还有,准备好火药、烟罐、水龙!快!”
地面上,林慕义接到了赵铁柱近乎绝望的催促。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帅府外围的警戒卫队和所有能抽调的文书、参谋,甚至包括部分轻伤员,全部编组,投入了坑道挖掘。他自己也数次亲临挖掘现场,虽然无法下去,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激励。
“帅爷,太危险了!这里流矢不断……”陈忠试图劝阻。
“地下若破,城墙必塌,届时哪里不危险?”林慕义打断他,目光扫过那些在泥泞和汗水中挣扎的身影,“告诉他们,我与他们同在。”
与此同时,城外清军大营。
多铎同样关注着地下的进展。负责挖掘的牛录章京跪在地上,激动地汇报:“王爷,地道已掘至城墙正下方,药室正在拓宽,最迟明晚,便可填装火药!”
“好!”多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填装双倍,不,三倍火药!本王要将那段城墙,连同上面的守军,一起送上西天!”
“嗻!”
死亡的阴影,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悬在了武昌城东段城墙的上空。城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寻常百姓都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恐慌,街头巷尾,流言蜚语更加猖獗。
五月二十日,夜,星月无光。
地下的争夺进入了最后关头。振明军的一条横向坑道,在付出了三人被塌方掩埋的代价后,终于在前方听到了清晰无比的、镐头撞击土石的声响,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用满语的吆喝!
“找到了!”负责这条坑道的把总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就在前面!最多三五丈!”
“快!准备火药!安装引线!”赵铁柱嘶哑地命令,亲自检查着那一包包用油布包裹好的火药。他们要抢在清军之前,炸毁这段交汇的地道!
然而,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巨响,猛地从另一侧方向传来!整个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连带着坑道顶部的泥土簌簌落下!
不是他们这边!是另一条清军地道,抢先完成了爆破!
武昌城墙,保安门与望山门结合部偏北的位置,一段长约十余丈的城墙,如同被巨人之手从内部狠狠撕开,猛地向上拱起,然后在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冲天的尘土中,轰然坍塌!砖石混杂着人体的残肢断臂,被巨大的气浪抛向空中,又如同雨点般砸落。
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出现在了武昌坚城之上!
“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清军精锐,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多铎投入了他最信任的满洲正白旗巴牙喇兵,以及部分悍勇的汉军旗死士,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那弥漫着硝烟与尘土的缺口亡命涌来!
“城墙塌了!”
“鞑子进城了!”
缺口两侧残存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火惊雷炸得晕头转向,一时间建制大乱,惊恐的呼喊声四起。
危急关头,一直在缺口后方不远处待命的预备队动了。
这支预备队,是以原江北军老卒为骨干,混编了部分表现最优异的湖广新兵,由金声桓亲自统领。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战袄,头盔下眼神沉静,尽管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敌军和不断垮塌的城墙,阵列却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寒的稳定。
“长枪手,前列蹲!”
“燧发铳手,后排预备!”
金声桓站在一辆临时充当指挥台的双轮车上,声音冷静得不像是在生死战场上。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的审判。守住,他在振明军中才算真正立足;失守,万事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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