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义那封《告天下义士泣血求助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江南士林与商贾圈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却也引来了南京朝廷更深的忌惮。然而,远水难解近渴,吴庄堡内的现实,是饥饿、伤痛和日益逼近的死亡。
存粮耗尽后的第三天,守军开始宰杀伤重不治的战马,混合着最后一点刮搜来的树皮草根,熬煮成浑浊的肉汤,每人每日只能分到小半碗。这点热量,对于需要持续搏杀的精壮汉子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士兵们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肋骨根根可数,握着兵器的手不住颤抖,但眼神深处那簇被林慕义点燃的野火,却未曾熄灭。
岳托的攻势变得更具针对性。他不再追求一次性的突破,而是像熟练的庖丁解牛,不断寻找着守军防线上因饥饿和伤亡而产生的微弱缝隙。小股精锐的白甲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反复冲击城墙的薄弱点,一旦遭遇顽强抵抗便迅速后退,绝不纠缠,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这种战术极其消耗守军的体力和精力。
“教官,东面马面墙下,又摸上来一队,大概二十人!”一名哨兵嘶哑地喊道,他的嘴唇因缺水而裂开数道血口。
林慕义此刻正潜伏在西段城墙一处半塌的箭楼废墟里,手中紧握着那支经过赵铁柱二次调校、可靠性略有提升的燧发铳。他身边,另外四名狙击手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在追踪着下方移动的目标。
“看到那个拿令旗的没有?”林慕义压低声音,目标是一个躲在盾牌后,偶尔探头观察、挥舞小旗指挥进攻的清军拨什库(班长)。“老规矩,我数三下,齐射。目标,持旗者及其左右护卫。”
“一、二、三!”
“砰!砰!砰!砰!砰!”
五声铳响几乎合成一声!硝烟从废墟的不同位置升起。那名拨什库刚举起令旗,额头便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一声不吭地仰面倒下。他身边两名举盾的白甲兵,一人脖颈中弹,嗬嗬倒地,另一人盾牌被铅弹打得木屑纷飞,吓得缩回头去,再不敢露头。
这一轮精准狙杀,再次打断了清军一次精心策划的小规模突击。进攻的清军失去了现场指挥,顿时陷入混乱,在守军稀稀落落的箭矢和石块打击下,仓皇退去。
这五支燧发铳,成了守军维系防线不至于瞬间崩溃的关键支点。它们的存在,极大地提升了狙杀清军基层军官的效率,迫使清军军官不敢再轻易靠近前线指挥,严重迟滞了其进攻的节奏和组织度。赵铁柱带着匠作营残存的几个人,日夜不休地维护着这五支宝贝,用能找到的最好的油脂保养枪机,手工打磨替换磨损的击砧和弹簧,尽管这些替代品的寿命极其有限。
然而,燧发铳可以修复,人的体力却无法凭空产生。缺口处的争夺战变成了纯粹意志的较量。陈忠亲自顶了上去,带着最后一批尚有行动能力的士兵,用身体组成人墙,死死卡住那个血肉通道。每一次击退清军的进攻,都要付出十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
李贵在昏迷两天后,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亲兵死死按住。
“放开老子……老子还能杀鞑子……”他的声音微弱如丝,胸腹间缠绕的麻布渗出暗红色的血渍。
“李头!您别动!城墙有陈头和林教官!”亲兵带着哭腔喊道。
李贵浑浊的眼睛望着帐顶,最终无力地闭上,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这头猛虎,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的绝望。
就在吴庄堡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彻底崩溃的时刻,南面,终于传来了实质性的回应!
不是来自南京朝廷的官方文书,也不是李闯王许诺的物资,而是史可法以个人声望担保,江南几位颇具影响力的士绅和商号联合筹措的第一批“助饷”物资,由那位名叫陈永福的低阶军官,率领一支不足百人的小队,伪装成商队,绕开了清军主要封锁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吴庄堡南面最后一道封锁线外!
消息传到堡内,所有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少?运来了多少?”陈忠抓住报信的信使,声音颤抖。
“粮食……五十车!主要是糙米和豆料!还有药材十车!金疮药、止血粉都有!带队的是个叫陈永福的把总,他说……他说这是江南父老的一点心意!”信使激动得语无伦次。
五十车粮食!对于已经断粮数日的吴庄堡而言,这不是粮食,是命!
但问题是,如何把这批物资运进来?岳托的大军将吴庄堡围得铁桶一般,最后这十里路,无疑是死亡地带。
林慕义立刻登上南墙,举起望远镜。果然,在远处地平线上,可以看到一支小小的车队正停驻在一个丘陵后方,而清军的游骑已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向那个方向移动。
“教官!我带人出去接应!”一名军官激动地请命。
“不行!”林慕义断然拒绝,“我们兵力捉襟见肘,出去就是送死,岳托正盼着我们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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