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隘的血腥气尚未被北风吹散,那几面染血的镶红旗织金龙纛和林慕义那份字字千钧的战报,已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死水微澜的京师,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汹涌暗流。
率先接到消息的,依旧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当那几面带着箭孔和刀痕、甚至隐约能嗅到硝烟与血腥气的龙纛摊开在他面前时,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内相,眼角也禁不住微微抽动。再展读林慕义的战报,看到“毙伤镶红旗甲喇额真库尔缠所部逾百,阵斩白巴牙喇二十七员”、“新式火铳轮射,虏骑披靡”、“手雷轰鸣,悍虏胆寒”等字句时,他深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夸张请功,而是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战况描述,反而更具说服力。曹化淳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枚足以扭转朝堂风向的重磅筹码!他不敢耽搁,稍加整理,便带着战报和龙纛,匆匆赶往乾清宫。
与此同时,杨嗣昌也通过兵部的渠道,得知了石门隘战事的粗略结果。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林慕义不仅没被库尔缠碾碎,反而打了一场漂亮的防守反击,缴获了龙纛!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
“废物!库尔缠也是个废物!”他在值房内低声咆哮,将一份刚送来的、催促林慕义北上的草拟公文狠狠揉成一团。他知道,有了这场实打实的胜利,再想用“畏敌不前”的罪名逼迫林慕义,已是难上加难。
“阁老,如今之计……”幕僚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嗣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寒光闪烁:“立刻上书!就说林慕义虽有小胜,然库尔缠偏师未受重创,其徘徊不去,正为牵制我军,使岳托主力得以全力攻打太原!林部久驻石门隘,空耗钱粮,坐视太原危局,实乃舍本逐末!应严令其留偏师守隘,主力即刻北上,不得再误!”
他必须死死咬住“北上救援太原”这个核心,将石门隘的战果轻描淡写为“小胜”,将林慕义的坚守扭曲为“避重就轻”。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心情,则如同被投入冰火两重天。
起初,看到那几面代表着八旗威严、如今却成为战利品的龙纛时,他阴沉了多日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血色,甚至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织金旗面上的破损处,喃喃道:“竟真能阵斩如此之多巴牙喇……缴获龙纛……”
这对于一直渴望着对虏战功、以洗刷“己巳之变”耻辱的年轻皇帝来说,无疑是一剂强烈的兴奋剂。他迫不及待地展开林慕义的战报,越看,眼神越是明亮。尤其是看到新式火铳“五十步内破重甲”、手雷“一鸣而悍虏辟易”的描述时,他几乎要击节叫好!若大明边军皆有此等利器,何愁虏骑不灭?
然而,当他看到战报最后,林慕义那看似请示、实则将难题抛回给他的那句话时,兴奋的心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下来。
是继续扼守要隘,屏藩中原?还是即刻北上,弃南线于不顾?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选择前者,等于默认了林慕义“违旨”的合理性,助长其拥兵自重的气焰,而且太原怎么办?选择后者,万一林慕义所言成真,库尔缠突破石门隘,荼毒中原,甚至威胁凤阳,这个责任……他不敢想。
崇祯的眉头再次紧紧锁住,刚毅却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充满了烦躁和犹豫。他既渴望太原解围,又担心南线崩溃;既欣赏林慕义的战绩,又忌惮其难以掌控。
“曹大伴,你怎么看?”他将问题抛给了侍立一旁的曹化淳。
曹化淳微微躬身,声音平和:“皇爷,林守备此战,确实打出了我大明的威风,缴获龙纛,更是难得。可见其部战力堪用,其所言新式火器,亦似有奇效。至于北上与否……老奴愚见,库尔缠偏师威胁京畿南翼,亦是心腹之患。若石门隘有失,虏骑窜入河南,与流寇合流,则中原糜烂,局势恐较太原更为棘手。林守备请旨,亦是老成持重之举。”
他看似没有明确表态,但字里行间,都在为林慕义辩护,强调其坚守的价值。
“那太原呢?张宗衡一日三报,求援甚急!”崇祯焦躁地打断他。
“太原城高池深,张总督麾下亦有数万兵马,若能上下一心,未必不能坚守待援。洪承畴、孙传庭等部正在兼程北上……”曹化淳小心翼翼地说道,“况且,林守备战报中也未说不北上,只是请求圣裁,是守隘还是北上。皇爷或可令其继续扼守石门隘,严密监视库尔缠,若该部虏骑退去,或太原局势有变,再行北上,亦不为迟。”
这是折中之策,也是目前对林慕义最有利的方案。既肯定了其战功和坚守的必要性,又没有完全堵死北上的可能性,给了崇祯一个台阶下。
崇祯沉默了。他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杨嗣昌的“大义”和曹化淳的“现实”在他脑中交锋。最终,对中原局势失控的担忧,以及对那新式火器所带来的一丝微弱希望,暂时压过了对太原的焦虑和对林慕义“跋扈”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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