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中军帐内桐油灯的灯芯爆开一朵灯花。噼啪一声将凝固的死寂撕开一道裂口。
许远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青筋毕露。他的手依旧按在桌案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惨白。
桌案上那幅由朱砂勾勒出的“蛛网”如同一张揭开帝国华美袍服后所露出的脓疮烂肉地图。
每一个节点都对应着大唐最严谨的制度。
每一条连线都浸透着最肮脏的罪恶。
“汴州仓……”许远的声音嘶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贡品船队的第一个中转大仓就在汴州。”
他的目光缓缓从桌案上移向那面巨大的沙盘。
手指颤抖着指向沙盘上那条代表大运河的蓝线中段。
“汴州地处通济渠与汴水交汇之处。乃是江淮钱粮北上洛阳长安的咽喉要道。天下漕运十之七八皆要在此汇总查验再行分发。”
“若老夫所料不差这批‘贡品’会在汴州仓被偷梁换柱。”
“它们不会再往西去长安。而是会掉头向北顺着永济渠直达……”
他的手指停在了沙盘的最北端。
那里用黑色的石子标注着两个让帐内所有人都心头一沉的名字。
范阳。
叛军的老巢。
“他们这是在资敌!”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许远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必须马上截住这批船!”他猛地转身看向顾长生。“立刻发文!八百里加急!请江淮转运使司下令封锁淮安以北所有运河水道!但凡‘坤’字头的纲船一律扣押!”
“来不及了。”
顾长生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许远心头的怒火。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船队”的红色小旗插在了彭城下游约莫一日水程的位置。
“从那截获的木简来看这批船至少是三天前出发的。”
他的手指顺着运河缓缓向北移动。
“漕船顺流而下日行可达一百五十里。三天就是四百五十里。”
他的手指越过了淮安越过了泗州停在了一个名为“临淮”的渡口。
“我们的信使就算骑上最快的汗血宝马走陆路驿站从彭城到汴州也需要至少四天。一来一回就是八天。”
“八天这批船早就到了范阳了。”
“更何况……”他的目光转向许远。“许大人您觉得江淮转运使司里有多少人是干净的?”
“能动用‘贡品’渠道能将‘骨瓷’与贡品清单的重量做得丝毫不差能制定出如此天衣无缝的暗语和交接流程……”
“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这是一张从彭城到汴州再到范阳的巨大的网。”
“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这张网上微不足道的一根线头。”
“贸然发文只会打草惊蛇。”
顾长生顿了顿拿起桌上那枚断裂的木简。
“能截下这枚木简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废官窑被查信鸽被截对方现在一定已经改换了所有的交接暗号和运输路线。”
“运河已经是一条死路了。”
许远沉默了。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冰冷。
他知道顾长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大唐的官僚体系精密高效但也因此变得臃肿僵化。一套流程启动起来需要无数的公文无数的签章无数的等待。
而敌人却像水银一般无孔不入。
当他们还在为一张公文的措辞反复推敲时对方的船已经行出了千里之外。
“那该当如何?”许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帐篷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长生的身上。
顾长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走到那具被悬挂起来的“骨瓷骨骸”的格架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根如同象牙般温润光洁的“肋骨”。
入手冰凉坚硬。却又带着一丝仿佛是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死气。
他的手指停留在“肋骨”的一端。那里有一个极其精密的卯榫结构。一凸一凹。可以与另一根“骨瓷”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崔器。”他忽然开口。
“在。”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崔器应声上前。
“废官窑里所有的‘骨瓷零件’可有重复的?”顾长生问。
“没有。”崔器回答得斩钉截铁。“卑职已经让仵作带着人按照《洗冤集录》里的法子对所有的‘骨瓷’进行了拼接和比对。”
“所有的零件虽然数量庞大种类繁多但没有任意两件是完全一样的。”
“它们就好像……”崔器斟酌了一下用词。“是按照一张极其精确的图纸单独定制的。”
顾长生的目光扫过那具残缺不全的骨架。
他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幅无形的巨大的设计图。
“他不是在单纯地运送‘零件’。”顾长生缓缓说道。
“他是在运送一套套完整的‘组装套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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