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辅国脸上的笑意,像是被凉州的风瞬间吹干的劣质油彩,凝固在苍白的面皮上。他刚刚抛出的一百名“鹞离卫”,本是一枚注入敌人心腹的毒钉,却被对方轻飘飘地接了过去,还被冠以“披荆斩棘”的壮烈名号。
顾长生仿佛没有看到他神情中的僵硬。他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
“监军高义,贫道佩服。事不宜迟,请监军移步中军,共商入城方略。”
“共商”二字,说得恳切而郑重。李辅国眼皮跳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位代表新皇的监军,若是在平叛大事上表现出丝毫迟疑,传出去便是天大的罪过。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归义军的所谓“中军帐”,是临时征用的一座废弃驿站大堂。驿站的屋顶破了三个大洞,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堂内几支牛油巨烛的火苗疯狂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马粪、潮土和廉价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
大堂正中,两张破旧的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边缘已经磨损卷曲的羊皮地图。地图并非官方测绘的舆图,线条粗犷,是用几种不同颜色的矿物颜料手绘而成。上面密密麻麻的,不是山川城郭,而是如蛛网般遍布全城的地下水道、沟渠、暗井和渗坑。
这便是崔器耗费数日,审问了凉州本地所有还活着的工匠、夫子、老卒后,一笔一划绘制出的“凉州净化作战纲要”的底图。
顾长生、崔器、石破金、安般若,以及李辅国和他带来的“鹞离卫”都尉侯景,分列长桌两侧。气氛,比堂外的寒风还要凝重。
顾长生没有一句废话,他拿起一根被削去枝杈的、半人高的干枯柳枝,指向地图。
“诸位,”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激起一阵回音,“此役,非攻城,乃清淤。”
柳枝的末梢,点在地图上代表凉州城水源总入口的“白塔渠”之上。
“叛将阿史那·承庆所用的妖术,名曰‘骨疫’。其根源,并非城中残余的数千叛军,而是这遍布全城的地下水网。水网是它的血脉,城中十万百姓死后凝结的怨气,是它的食粮。我等若以常规之法攻城,每杀一人,每流一滴血,都只会让它的力量更强一分。”
他的话,专业而冷静,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吏在剖析一桩积年旧案。
李辅国身后的都尉侯景,一个脸庞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冷哼一声:“危言耸听。我等奉旨讨贼,斩杀叛逆便是,何来食粮一说?”
顾长生没有看他,柳枝顺着地图上的主水道缓缓移动,划过一个个被朱笔圈出的节点。
“骨疫,可视作一场……发生在城市地下的瘟疫。要治瘟疫,需对症下药,而非砍掉病人的四肢。我们的‘药’,在此。”
崔器上前一步,从身旁的木箱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拳头大小的方块,放在桌上。
“此物,名曰‘震元包’。”崔器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奔波的疲惫,“内里以七成硫磺、两成硝石,配以晒干的狼毒草粉末,再以贫道亲笔绘制的‘破秽符’包裹而成。遇明火则烈性燃烧,生庚金之气,专克阴邪秽物。”
他的解释同样没有多余的词藻,像一份工整的卷宗陈述。
侯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那个不起眼的土黄色纸包,眼神里满是怀疑。行伍之人,信的是刀枪,不是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作战计划,分三步。”顾长生接过了话头,他的柳枝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第一步,通渠。”
“凉州地下水网,主脉七条,支脉一百零八条。如今大部分支脉已被‘骨疫’生成的骨质增生所堵塞,妖气瘀滞。必须先打通主脉,让妖气流动起来,药力方能遍及全城。”
他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抬起,落在了侯景的脸上。
“这项任务,最为艰巨,也最为关键。入城之后,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清理掉位于主水道上的十七处核心堵塞点。这些堵塞点,皆有残余叛军与妖化生物看守,必有恶战。”
侯景的心猛地一沉,他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
果然,顾长生语气平静地继续道:“监军大人带来的‘鹞离卫’,乃天子亲军,甲坚兵利,以一当十。此等攻坚克难之重任,放眼全军,非诸位莫属。”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侯景的脸色瞬间涨红,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我‘鹞离卫’自当为先锋!但为何是清理水道?我等更擅长巷战搏杀,斩将夺旗!”
“侯都尉,”顾长生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主脉不通,支脉难清,水不流动,药如何行?此非战阵之法,乃工程之理。”
他用“工程”这个词,巧妙地将话题从军事领域,转移到了一个对方完全陌生的专业范畴。一句话,就堵死了侯景所有的质疑。
李辅国一直沉默着,此刻眼角的余光扫了侯景一眼,轻轻咳了一声。侯景会意,只能咬着牙,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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