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它从昆仑山的冰川上呼啸而下,越过寸草不生的阿尔金山隘口,像一柄无形的、由亿万颗冰晶组成的刮骨钢刀,剔除着这片土地上一切多余的温度。
安般若用一块破布蒙住口鼻,艰难地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跋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软的、随时可能吞噬她的棉花里。她身后,是一架用几根剥了皮的红柳木和几条破烂布带扎成的简易雪橇。顾长生被牢牢地捆在上面,身上盖着他们能找到的所有衣物,像一具正在被运往天葬台的尸体。
崔器跟在雪橇旁,一脚深一脚浅。他曾经整洁的官袍,如今和乞丐的烂衫无异。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本已受伤的肺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引出一连串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
他们已经在这片白色的荒原里走了七天。
沙州城的戒严,让他们无处容身。那枚星图,在他们逃出城后,便不再指向人烟稠密的商路,而是固执地,指向了这条通往昆仑山腹地的、九死一生的绝路。
这里的空气稀薄得像谎言,吸进肺里,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更深的疲惫。崔器的“水土不服”在这里演变成了致命的高原反应,他的嘴唇紫绀,眼眶深陷。安般若靠着惊人的体魄勉强支撑,但食物的匮乏,正在迅速抽干她的力量。
唯一的慰藉,是那枚星图。它似乎很适应这里的环境,光芒比在沙州时更加明亮,那个指向西北的光点,稳定而清晰,是他们在这片茫茫白色中唯一的坐标。
“叽——”
一声尖锐得不似鸟鸣的啸叫,从头顶传来。
安般若猛地抬头,握住了腰间的匕首。一只翼展超过一丈的巨鸟,从灰白色的云层中俯冲而下。它的羽毛是肮脏的灰白色,与天空融为一体,但它的头颅,却赫然是一张布满褶皱、五官扭曲的人脸!
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发出尖啸的嘴。
人面鸟!《山海经》中记载的上古凶禽。
它显然是被雪橇上顾长生的气息所吸引,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圈,似乎在评估着这顿来之不易的“腐肉”。
安般若没有动。她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比昆仑山的寒风更冰冷的眼神,与那张人脸对视着。
人面鸟似乎从那眼神中感受到了某种威胁,再次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振翅飞入了更高的云层,消失不见。
崔器靠着雪橇,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像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
“此地……妖氛……已然实体化……”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昆仑之气,排斥……凡俗生灵……亦……扭曲凡俗生灵……”
安般若没有回答。她从怀里掏出最后半块干硬的胡饼,掰下一小块,塞进崔器干裂的嘴里。然后,她自己小口地啃食着剩下的部分,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片雪原,并非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她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在风声的间隙里,她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音。那是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金属与皮革碰撞的声响。
她立刻拉着雪橇,躲到一块被风雪侵蚀成蘑菇状的巨岩后面。
片刻之后,一队人马,出现在了远处雪山的山脊线上。
那是一支吐蕃部落的巡逻队。大约有十几骑,都穿着厚重的、未经硝制的羊皮袄,脸上涂抹着防风的牛羊油脂,显得黑红油亮。他们骑乘的不是马,而是一种体型更为壮硕、浑身长满黑色长毛的牦牛。牦牛的鞍座上,挂着弓箭和长刀,甚至还有几支来自大唐的制式马槊,显然是战场上的缴获。
这支巡逻队,并没有发现他们,只是沿着固定的路线,缓缓向远处的山坳行去。
等他们走远后,安般若才从岩石后走出,望向那个山坳的方向。
那里,地势稍缓,背风向阳。隐约可见几十顶黑色的、用牦牛毛编织而成的帐篷,像一群匍匐在雪地里的巨兽。帐篷之间,插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几缕混合着牛粪味的炊烟,顽强地升起,又被狂风撕碎。
那是一个吐蕃人的冬窝子。一个临时的、位于边境线上的游牧部落。
“……不能再走了。”崔器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他看着那个部落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水尽、粮绝……顾天师……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获得补给。”
安般若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着那些在部落外围游荡的、壮硕的藏獒,又看了看那些骑手鞍座上冰冷的兵器。
“他们是吐蕃人。”她冷冷地说道。
“我是大唐……监察御史。”崔器挺直了因为虚弱而佝偻的腰背,一种属于文官的、近乎偏执的骄傲,回到了他的脸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然……国朝蒙难,大唐的官声、法度……在此地,依然有它的分量。”
他没有给安般若反驳的机会。他从怀里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公文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份文书,和一枚小小的、用黄铜铸造的鱼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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