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热,如退潮般,从驿馆的斗室中褪去。
那盏一度窜起幽蓝焰苗的牛油灯,灯火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只是变得比之前更加微弱,在灯芯的顶端,结出了一朵焦黑的灯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木炭燃尽后、混合着轻微臭氧的奇异气味。
软兜的毡帘,不再卷曲,但上面留下了被高温灼烤过的、永久性的焦黄印记。一股浓郁的死寂之气,从里面散发出来,仿佛那顶软兜,已经变成了一口棺材。
“天师!”
崔器一个箭步冲过去,再也顾不上安般若的阻拦,一把掀开了毡帘。
里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顾长生依旧靠坐在软兜的角落里,但他的状态,已经不能用“虚弱”来形容。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如同上等瓷器般的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干裂,一缕黑色的血丝,从他的嘴角缓缓淌下,滴落在素色的道袍上,像一朵绽开的、不祥的梅花。他的胸膛,没有任何起伏。若非鼻息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与死人无异。
“他……”崔器伸出手,指尖颤抖,却不敢触碰。
“阳神出窍,本就是逆天之举。他这是……油尽灯枯了。”安般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见过无数生死,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自我燃烧式的生命消耗。
就在此时,她那双异于常人的耳朵,猛地一动。
她霍然抬头,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的神情。
“怎么了?”石破金立刻警觉地问道。
“鼓声……停了。”安般若喃喃自语。
崔器一愣,也侧耳倾听。
的确。
之前从城外军营传来的、那沉闷而有节奏的祭旗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不仅如此,往常这个时辰,城中钟楼上应该响起的、宣告二更来临的钟声,也并未响起。
整个凉州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寂静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座雄关之内,被按下了暂停。
这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呜——呜——呜——”
一阵急促而嘹亮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城中四面八方同时响起。这不是进攻的号角,也不是示警的号角。它的节奏短促、重复,带着一种强制性的命令意味。这是大唐军中,在钟鼓报时系统失灵后,所启用的备用方案——“号角传令,以烽火计时”。
依靠遍布城中各处的望楼和传令兵,用最原始的方式,强行维持住城市的时间运转。
这套备用方案的启动,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凉州城的心脏,那座巨大的水衡刻漏,真的停了!
安般若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看向崔器,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送到了……信送到了!”
崔器也反应了过来,巨大的惊喜冲散了方才的绝望。那个伪装成伙夫的鬼市信差,那个价值三百贯的胡饼,那个代表着“三刻”的水痕密码……他们那场看似荒谬的豪赌,竟然真的成功了!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石破金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钟停了,又能如何?哥舒翰的大军已在城外,军令已下,他不可能因为城中计时失准,就停止进军。”
的确。水钟停摆,最多只能在城内造成一些混乱,拖延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但对于一支即将出征的、以将令为唯一准则的军队来说,这根本无关痛痒。
他们的处境,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囚徒。
就在这时,那顶软兜里,传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三人立刻围了过去。
顾长生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他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旗……骨……”
“什么?”崔器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笔……”
顾长生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崔器立刻反应过来,从怀中摸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炭笔,和一张记录案情的公文纸,塞进了顾长生那冰冷得不像活人的手中。
顾长生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支炭笔。他的手,抖得像风中残叶。他似乎想在纸上画些什么,但那支炭笔,却只是在纸上留下了一串毫无意义的、混乱的划痕。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精准地执行大脑的命令了。
崔器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他准备拿开纸笔,让顾长生休息时,顾长生却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看”向了石破金。
石破金与他对视着。他从那双灰白的眼眸里,读懂了一种无声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默默地走上前,伸出自己那双因为常年握刀而布满厚茧、却稳如磐石的大手,轻轻地、覆盖在了顾长生那只颤抖的手上。
“我来。”石破金只说了两个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大唐炼妖师,开局融合三足金乌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大唐炼妖师,开局融合三足金乌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