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之内,灰烬尚有余温。
油灯的火光,将每个人的影子,在身后那排山倒海般的书架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李嗣业看着顾长生,那双属于猛虎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探究。
他无法理解,烧掉唯一的物证,然后去指控一个由主帅亲自批红的流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战术。
这不合兵法。
这甚至,不合常理。
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质疑。他只是对着顾长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末将,遵命。”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账房。他那高大的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仿佛即将要传达的,不是一句石破天惊的指控,而是一道最常规的、日落闭营的军令。
账房内,重新陷入了寂静。
崔器看着那堆已经彻底冷却的灰烬,又看了看门口那片被李嗣业的身影切割开的、深沉的夜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天师……”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这是在赌?”
“不。”
趴在石破金背上的顾长生,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我们在……钓鱼。”
……
凉州都督府,节堂。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堂上的烛火,被剪过两次,灯油也添了一回。那股属于仓曹参军的腥臊之气,早已被浓郁的、从铜炉中升起的龙涎香所覆盖。
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却比之前,浓烈了十倍。
哥舒翰,依旧端坐在帅案之后。
他没有再去看那张军事地图,也没有去碰那柄横刀。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十指交叉,放在腹前。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堂下,众将噤若寒蝉。
节堂的中央,跪着一个身穿都尉府长史官服的中年文士。正是王宗嗣。
他跪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恰到好处的愤怒。
“大帅!”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下官冤枉!那厮……那厮定是被人收买,血口喷人!下官追随大帅多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区区一个仓曹参军的污蔑之词,何足为信!”
“哦?”哥舒翰的眼皮,抬了一下,“那本王问你。铁刃峡的补给,为何会延误?”
“此事,下官亦是刚刚才得知!”王宗嗣立刻回答,仿佛早已演练了无数遍,
“负责押运的,是安家的商队。下官以为,定是这伙粟特商人,阳奉阴违,暗中勾结吐蕃,劫了军粮!请大帅即刻下令,彻查安家在凉州的所有产业,定能查出端倪!”
他三言两语之间,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得干干净净。逻辑清晰,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
李嗣业,回来了。
他一个人,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跨入了节堂。他身上,还带着一丝来自账房的、陈年墨香的味道。
“如何?”哥舒翰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跪在地上的王宗嗣,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嗣业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节堂中央,对着哥舒翰,躬身行礼。
然后,他用一种平铺直叙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缓缓开口。
“禀大帅。”
“顾天师,已经查清楚了。”
此言一出,王宗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李嗣业的目光,扫过王宗嗣,最终,落回哥舒翰的脸上。
“天师说,‘疲兵症’的源头,既非巫蛊,也非奸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而是,大帅您,每日都会过目,甚至……亲笔批红的……”
“军需账目。”
轰!
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王宗嗣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堂下众将,更是人人面露骇然之色。
这是何等疯狂的指控!
军需账目,是整个凉州军的根基。而哥舒翰的“朱批”,更是这座根基之上,最不容置疑的、神圣的权威!
现在,一个外来的道士,竟然说,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已经不是在查案了。
这是在……挑战哥舒翰本人!
“放肆!”
哥舒翰猛地一拍帅案,整座节堂,都为之震动!
他霍然起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爆发出滔天的怒火,死死地盯着李嗣业。
“李嗣业!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末将,知。”李嗣业挺直了脊梁,迎着那股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怒火,寸步不让,“末将,只是在……复述天师的原话。”
“证据呢?”王宗嗣尖声叫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李将军!凡事都要讲证据!那顾长生,可有从账房里,找出任何一本有问题的账簿?”
李嗣业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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