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北地铁灰色的云层，洒在黑石镇粗粝的石板路上时，龙门客栈早已人声鼎沸。
与昨日黄昏的剑拔弩张不同，今日的气氛透着一种古怪的敬畏与好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会瞟向大堂角落里那张安静的方桌。
桌边，洛云曦正姿态优雅地用着一份简单的早餐。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裙，仿佛与周遭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此刻，再无人敢将这份素雅视作柔弱。她身侧，灵猫与飞隼如两尊沉默的守护神，气息内敛，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云先生，您请慢用。这是小店后厨特地为您熬的鹿骨汤，暖身子。”龙门客栈的掌柜，一个四十多岁、面容精明的汉子，亲自端着一个陶罐，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他昨日亲眼目睹了洛云曦那神乎其技的手段，一夜之间，这位来历神秘的“云先生”便成了黑石镇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佣兵们传言她能“勾魂索命，亦能起死回生”，商队则说她可能是哪家隐世大族的嫡传弟子。
“有劳。”洛云曦淡然颔首，声音清冷，既不热情也不疏远。她很清楚，在这无法无天之地，过分的和善只会被视作软弱可欺。唯有神秘与强大，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掌柜放下汤，搓着手，状似无意地闲聊道：“先生医术通神，真是让我等开了眼界。不知先生此番北上，是采办药材，还是……”
“寻一味药。”洛云曦言简意赅，没有多做解释。
她舀起一勺汤，看似随意地吹了吹热气，实则眼角的余光已经将整个大堂的动态尽收眼底。
邻桌那几个昨日见过的佣兵，今日态度恭敬了许多，高谈阔论时总会刻意压低声音。吧台边，几个皮货商人正交头接耳，不时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更远处，还有几个气息沉稳的独行客，看似在喝酒吃肉，实则注意力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这些人，都是情报的来源。
“哦？寻药？”掌柜的眼睛一亮，顺势接话，“这北地虽然苦寒，但出的奇珍异草可不少。就是大多长在险恶之地，寻常人不敢去。譬如那终年积雪的‘狼居胥山’，还有传说中有去无回的‘断魂崖’，都听闻有神药现世。”
来了。洛云曦心头微动，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对这些地名略有耳闻。
掌柜见她有兴趣，谈性更浓：“说起这断魂崖，那可是个邪门的地方。常年被黑雾笼罩，据说连飞鸟都过不去。前些年还有不怕死的佣兵团想进去探宝，结果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不过，倒也真有人在那附近见过奇物。”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听一个老采药人说过，断魂崖的峭壁上，在极阴的月圆之夜，会开出一种幽蓝色的怪草，能散发出勾人魂魄的香气。有人说那是地府的引魂灯，也有人说，那是能解世间百毒的‘离魂草’。”
“离魂草……”洛云-曦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在碗沿上轻轻摩挲。与叔叔墨天青提供的情报完全吻合。
“是啊，”掌柜叹了口气，“可这也只是传说。毕竟，见过的人，大多都疯了，或者死了。谁知道真假？先生您可千万别动去那里的心思，太险了！”
洛云曦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除了这些险地，北境如今是何光景？我等从南方来，对此地势力不甚了解。”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是她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掌柜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这可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先生问这个就问对人了。要说这北境，那可是三不管地带。官府的文书在这里就是一张废纸。真正说了算的，是三大势力。”
他伸出三根手指：“东边，是‘铁血盟’的地盘，盟主熊开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手下有近千亡命徒，专做黑吃黑的买卖。西边，是‘风刀寨’的天下，寨主是个女人，人称‘玉面罗刹’，心狠手辣，尤其擅长用毒。而咱们黑石镇，则属于中间地带，勉强算是‘雪原商会’的势力范围。”
“雪原商会？”
“对。商会会长段景洪是个老狐狸，长袖善舞，黑白两道通吃，算是这北地的一方枭雄。这龙门客栈，背后就有他的影子。”掌柜坦然道。
洛云曦了然。难怪这客栈能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屹立不倒。
就在此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邻桌那几个正在吹嘘自己战绩的佣兵，在听到“风刀寨”和“玉面罗刹”时，声音明显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而吧台边的皮货商，则在提到“雪原商会”时，露出了几分谄媚与敬畏。
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是宝贵的情报。
“多谢掌柜解惑。”洛云曦放下汤匙，取出一锭约莫二两的银子放在桌上，“这些，是汤钱。”
掌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连连摆手：“先生太客气了，能跟您说上话，是小的荣幸。”嘴上这么说，手却麻利地将银子收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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