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的日子,在王守拙先生地狱式的“重点关照”下,过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每日雷打不动的十张大字,十页《急就章》描红,外加半个时辰的四书五经释义考校。
那手惨不忍睹的“鬼画符”,在王先生鹰隼般的盯视和戒尺的物理矫正下,终于被强行掰正。
王守拙看着这“顽石”终于在自己严苛的雕琢下显露出“璞玉”应有的规整,捋着山羊胡,眼神中那探究的疑云下,总算透出一丝“孺子可教”的微光。
更让王守拙暗自心惊的,是陆仁那堪称恐怖的记忆力和对算学的天然悟性。四书五经的章句,他只需王先生诵读一两遍,便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如同脑中自带刻录机。
讲解《九章算术》中的“粟米”、“衰分”、“商功”等实用算题时,无论题目如何变换,陆仁总能以远超同龄人的速度,用最直观、最简洁的方法(虽然极力模仿笨拙的枚举法)得出正确答案。王先生每每考校,看着陆仁那“费劲巴拉”掰手指、实则心算如电的模样,心中那“天授之才”的念头便愈发强烈,只是这璞玉的表达方式,依旧古怪地束缚在那副“农家憨娃”的皮囊之下。
家中境况也逐步变好。
在陆仁的建议下,张氏邀请二伯母和两个堂姐一起参与进来,生产力得到极大提高,同时也改善了二伯一家的生活。每每看到家中一家人忙碌的情形,反而有种很温馨的感觉。
时光荏苒,弘治五年的春风,悄然拂过陆家村外的黄河引水渠,也带来了县试的消息。
这日下学,王守拙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让陆仁留堂,而是将他唤至书房。昏黄的油灯下,老先生神色肃然。
“陆仁,你入蒙馆,已近一载。”王先生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根基虽浅薄,然记诵尚可,算学亦算入门。县试之期在即,按制,童生可试。你……可想下场一试?”
陆仁心中猛地一跳!县试!科举之路真正的起点!他等待这一刻太久了!虽然时间比他预想的短(得益于王先生的“地狱加速”和自身外挂),但他深知自己积累的“墨水”应付基础的县试首场(主要考记诵和基础经义理解)已足够。他立刻躬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恰到好处的“惶恐”:“先生……学生愚钝,所学尚浅,恐……恐有辱师门。但学生……学生想试一试!哪怕……哪怕只是见识一下考场,知道天高地厚也好!”
王守拙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许,有担忧,也有一丝验证自己判断的渴望:“嗯。有此志气,尚可。县试首场,重在帖经墨义,考的是记诵与基础。以你之记性,首场或可一搏。然你开蒙太晚,经义根基浅薄,后续场次……莫要强求,重在历练。”
他顿了顿,从案头抽出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的小册子,递给陆仁:“此乃老夫手录之县试常见帖经题目及墨义要点,你且拿去,仔细温习。若有不明,随时来问。束修之事……不必忧心,你父母供你至此,已属不易。此次县试所需保结、卷资等杂费,老夫替你担了。”
陆仁接过那尚带着墨香的小册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页纸,更是先生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谢先生栽培!学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先生厚望!”他深深一揖,声音真挚。
消息传回陆家小院,如同投下一块巨石。张氏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竟能如此快地下场考试,忧的是那未知的花费和渺茫的前程。陆义则沉默地抽着旱烟,良久,用力在鞋底磕了磕烟锅:“去吧!先生都说能试,就去!砸锅卖铁,爹也供你!大不了……那几亩地明年再紧巴点!”丫丫则高兴地拍手:“哥要当大秀才喽!给丫丫买花裙子!”
陆仁心中酸涩而温暖。他深知,那靠芦苇编织和吸潮包赚来的铜钱,虽让家里吃上了不掺沙的饭,穿上了不打补丁的厚棉衣,甚至给丫丫买了花布做了新裙子,但距离支撑一个读书人长期、尤其是科举攀升的花费,仍是杯水车薪。笔墨纸砚、书籍、赶考盘缠、人情打点……哪一样不是吞金兽?芦苇受季节限制,编织品虽精巧但利润有限且竞争渐显,吸潮包市场也有饱和迹象。科举之路越往上,开销越是无底洞。他必须找到新的、更稳定、利润更高的进项!
县试之日,陈留县城。
贡院门口人头攒动,气氛肃穆而紧张。各色人等汇聚于此:有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富家子弟;有衣衫半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神情坚毅的寒门学子;也有像陆仁这样,穿着家中最好(却依旧洗得发白、略显短小)的粗布袍子,独自前来的农家少年。
陆仁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考篮(一个张氏用新布精心缝制的双层布袋),正要随着人流验明正身、领取卷票入场,一个略带讥诮、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侧后方响起: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我们陆家村新晋的‘读书种子’陆仁贤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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