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的舷窗外,云海如绵延的雪原,在月光下泛着银蓝色的光泽。沈屹靠在窗边,感受着引擎平稳的嗡鸣——一种他只能用右耳捕捉的声音。
“还有二十分钟降落。”白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热的手掌轻轻搭上他的左肩——那个永远安静的一侧。
沈屹转头,对上白夜的目光。一个月前,这个男人在慈善晚宴上公开宣称要带他远离一切,此刻,这个承诺正在兑现。
“告诉我关于这个地方的更多细节。”沈屹说,手指与白夜的交缠。
白夜的眼中闪过神秘的光:“它属于我一个大学朋友,几乎与世隔绝。没有信号,没有网络,只有一片私人海滩,一座小屋,和整个世界的时间。”
当飞机降落在只有一条跑道的小型机场时,热带的暖风迎面扑来。一辆吉普车已在等候,载着他们穿过茂密的棕榈树林,最终停在一处面朝大海的别墅前。
“欢迎来到忘忧岛。”白夜为沈屹拉开车门,海风拂乱他的头发,笑容轻松得像个少年。
别墅设计简约而优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边的海景。最特别的是,整栋建筑采用了特殊的声学设计,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自然光线和空间感来弥补听觉上的局限。
“你重新设计了这里。”沈屹环顾四周,语气肯定。
白夜从身后抱住他,下巴轻抵他的发顶:“只是做了一些小改动。我想让你在这里感到完全自在。”
第一周,他们确实如承诺的那样,什么都不做。白天在沙滩上散步,傍晚在露台上看日落,晚上相拥而眠。沈屹的左耳依然寂静,但在这个环境中,缺失似乎不再那么重要——海浪的节奏可以通过脚下的沙粒感知,风的方向可以通过棕榈树的摇曳看见。
然而,多年的职业习惯难以完全抛却。第三天清晨,沈屹发现自己在笔记本上勾画起了医疗器械的改良草图。
“看来某人的大脑拒绝休假。”白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正在准备早餐,腰间只系着一条围裙,露出结实的背肌。
沈屹合上笔记本:“只是偶尔的想法。”
白夜端着两杯鲜榨果汁走来,递给他一杯:“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你那种专注迷住了。即使在最混乱的情况下,你的思维依然清晰如手术刀。”
沈屹接过杯子,手指擦过白夜的:“而你,用最野蛮的方式闯入了我的秩序。”
“然后我们再一起建立了新的秩序。”白夜俯身,给他一个充满果汁清香的吻。
第二周,沈屹开始进行系统的康复训练。白夜不仅是陪伴者,更是严格的助手。每天清晨,他们沿着海岸线跑步,白夜总是保持在沈屹的左侧,为他留意来自那个方向的所有潜在危险。
“你的平衡感改善了很多,”一次训练后,白夜评论道,“几乎看不出问题。”
沈屹用毛巾擦去额头的汗珠:“大脑在适应。它学会了更依赖视觉和前庭系统的信息。”
白夜的目光变得深沉:“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们太执着于‘修复’和‘适应’。也许我们应该专注于你已经拥有的能力,而不是你失去的。”
这句话让沈屹陷入沉思。作为一名医生,他习惯于解决问题,弥补缺陷。但白夜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接纳不完美,在新的基础上重建。
当天下午,他们尝试了浮潜。在水下世界,听觉变得无关紧要,视觉成为主宰。沈屹惊讶地发现,单侧听力丧失在这里几乎不构成障碍。五彩的鱼群,摇曳的珊瑚,阳光透过水面形成的斑驳光柱——这是一个沉默却绚烂的宇宙。
浮出水面时,白夜摘掉呼吸管,大声问道:“感觉如何?”
沈屹也取下自己的装备,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亮:“自由。”
第三周,一场突如其来的热带风暴将他们困在屋内。狂风呼啸,暴雨敲打着玻璃窗,世界缩小到只有这个温暖的空间。
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中,白夜拿出了心理医生建议他们一起完成的练习册。
“医生说,亲密关系中的创伤康复需要双方的参与。”他翻开册子,语气罕见地有些不确定,“你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
沈屹接过册子,浏览着里面的练习——从简单的情绪词汇表达到复杂的创伤记忆处理。他抬头看向白夜:“我一直都在。”
第一个练习是“恐惧交换”。他们需要轮流说出自己最深的恐惧,而另一方只需倾听,不予评判或安慰。
白夜先开始:“我害怕醒来发现你的肿瘤复发。害怕你某天会后悔选择了我。害怕我骨子里的偏执最终会伤害你,无论我多么努力控制。”
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沈屹心上。他紧紧握住白夜的手,遵守规则,保持沉默。
轮到沈屹时,他说:“我害怕成为别人的负担。害怕因我的局限而影响你的判断和选择。最害怕的是,你因为照顾我而忘记了照顾自己。”
说出这些从未启齿的恐惧,有一种奇特的释放感。在跳动的火光中,他们静静地对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彼此灵魂的每一道裂痕和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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