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季家地锅鸡店内，是另一番融融景象。
二楼临窗的雅座，苏夫人正与季知棠亲切交谈。桌上，一锅热气腾腾、酱色红亮、香气层次丰富的地锅鸡正“咕嘟”冒着细泡，焦黄诱人的贴饼子半浸在浓稠的汤汁里。
“苏夫人，这次真是多谢您了。”季知棠执壶为苏夫人斟上一杯清口的菊花茶，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荷包推了过去，“这是您方才在醉仙楼破费的银钱，万万没有让您为我们破费还受委屈的道理。”
苏夫人看着那荷包，并未伸手去接，反而微微一笑，仪态端方：“季娘子太客气了。不过坐了片刻，并未多用什么，谈不上破费。何况，能尝到如此正宗的滋味，方才那一点点不适，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说着，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贴饼，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果然，想吃这口地锅鸡，还得是你这里。酱香醇厚，滋味层层递进，饼子外脆内软，火候恰到好处，鸡肉更是酥烂入味。别家……终究是学不来的。”
她语气温和，话却说得明白。季知棠知她心意，也不再坚持，收起荷包，笑道：“夫人喜欢就好。日后夫人若想尝个新鲜，随时差人来说一声，我让人做好了送到府上也可。”
“那敢情好。”苏夫人含笑应下，目光掠过楼下井然有序、座无虚席的大堂，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季娘子，年纪轻轻，不仅手艺出众，处事更是玲珑周到，难怪能将生意做得如此红火。
醉仙楼内，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随着第一批食客的失望离去，坏口碑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后续进来的客人，要么听到议论转身就走，要么勉强坐下，尝过一口后便纷纷要求退菜。拍桌声、抱怨声、要求见掌柜的喧哗声不绝于耳。
“退钱！这是什么玩意儿！也敢卖一百文！”
“掌柜的呢？出来说道说道！这能叫铁锅鸡？”
“真是败坏名声！以后再也不来这醉仙楼了！”
原本座无虚席的大堂，顷刻间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满桌几乎未动的“铁锅鸡”和杯盘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失败和焦糊的气味。
钱二掌柜站在柜台后，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化为一片死灰。他眼睁睁看着客人流失，听着刺耳的责骂，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拳捶在柜台上，震得算盘哗啦作响。
“石头！石头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自己花二百两巨资，买来的不是锦绣前程，而是一张将他拖入深渊的催命符！滔天的怒火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找！给我去找！就是把鄞县城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杂碎给我抓回来！碎尸万段！”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状若疯癫。
而此刻的石头，正怀揣着刚刚从醉仙楼钱二掌柜那里骗来的、最后一百两的银票，一头扎进了城西那家他熟悉又畏惧的“千金台”赌坊。
赌坊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骰子碰撞的清脆声响和赌徒们声嘶力竭的呼喊交织在一起。这熟悉的环境让石头暂时忘却了恐惧和后果，一股虚妄的热流冲上头顶。
他摸了摸怀里那厚厚一叠银票，心想：“先用这钱翻本！等赢了钱，再去把季家那一百两赔偿结掉，剩下的，足够我逍遥快活好一阵子了！”
他挤到一张赌大小台前，将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换成筹码，深吸一口气，双眼放光地押在了“大”上。骰盅揭开，三颗骰子静静躺在那里——四、五、六，十五点大！
“赢了！”石头心头狂喜，一把揽回赢得的筹码，信心瞬间膨胀。他再次下注，金额更大……
然而，赌桌之上，从无赢家。几轮下来，他面前的筹码有输有赢，但总体却在缓慢减少。
就在他输红了眼，准备将剩余所有银票都押上去做最后一搏时，几名身着公服、手持锁链的官差，如同神兵天降，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赌坊门口，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为首的公差面容肃整，声音洪亮，穿透了赌坊的喧嚣：可是石头？醉仙楼已将你告上官府！你以伪劣配方欺诈商户，人证物证俱在！跟我们回县衙受审！
赌坊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面如死灰的石头身上。他手中的筹码“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冰冷污浊的地面上。
官差上前利落地给他套上锁链。冰冷的铁链触到手腕的刹那，石头如梦初醒，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嘶声喊道：大人，冤枉啊，是季——
放肆！为首的官差眼明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将后半句话硬生生按了回去。两个差役一左一右将他架起，不由分说地往外拖。
石头徒劳地扭动着，发出呜呜的哀鸣，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两道泥痕。他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不仅一分钱没捞着，等待他的将是牢狱之灾和巨额赔偿，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季知棠得知石头被捕的消息时，正在后院清点新到的食材。她神色平静地放下账本，她并未感到多少快意，只觉得一块污秽终于被清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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