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周彦辰这才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开口:“季娘子,你昨日提供的线索极为重要。我们循迹追查,发现那柳氏确有重大嫌疑,且杀人凶器也已在其心腹婢女处搜到。只是…”
他话锋微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季知棠,“关于你提及的那个‘高丽参贷’,我们查探之下,发现其所有印章文书皆为伪造,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只是这伙人行踪颇为隐蔽,并无固定窝点,一时难以将其首脑悉数擒获。季娘子,你当时言道,此事是听家中长辈所言,不知具体是听哪位提及?”
季知棠心中了然,立刻答道:“回大人,是住在碧水街尾的丁氏。她丈夫在码头管着一个小库房。那日她与我母亲闲聊时,提及此事,言语间极为煽动,极力怂恿我母亲投钱,民女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故印象格外深刻。依民女浅见,这丁氏即便不是核心成员,也极有可能是他们下线负责拉拢人头的一员。”
“碧水街尾,丁氏…码头库房之妻…”周彦辰默默记下,眼中寒光一闪,“好,多谢季娘子再次提供线索,我即刻派人暗中查探此妇。”
正说着,叶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浇头满满的小菜面过来了。周彦辰也确实饿了,不再多言,接过面便低头吃了起来。他吃相依旧迅速却不失仪态,一碗面很快见了底。
这时,季知棠忽然想起灶上还煨着的羹汤,连忙道:“大人稍等,民女方才试着做了一道古书上的羹汤,不知合不合大人口味,若大人不弃,也尝一碗暖暖胃?”
说着,她转身进入厨房,盛了一碗清澈金黄、点缀着莼菜和鹅丝的梅渍鹅丝莼菜羹,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
周彦辰想起第一次来店里时,她便是在凝神阅读那本《鹤梅食志》,心中不由闪过一丝讶异:这小娘子不仅厨艺精湛,善于经营,竟还如此好学,对古籍菜谱感兴趣并敢于尝试复原改良?
且她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能力,以及方才面对地痞时机智周旋的胆识,言谈举止间的分寸感…实在不像个寻常的农家少女。
他接过汤碗,只见汤色清透如琥珀,莼菜碧绿如浮萍,鹅丝细白,其间点缀着嫩黄的笋丝,卖相极佳。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眼前微微一亮。
汤味层次丰富,入口是恰到好处的酸咸,瞬间打开味蕾,随之而来的是鹅肉的鲜嫩清香和莼菜特有的滑脆口感,细细品味,喉间竟有淡淡梅香回甘,清新解腻,在这微凉的春日傍晚喝来,格外舒坦熨帖。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季知棠见他默默品尝,半晌不语,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轻声问道:“周大人,味道…还可口吗?此汤是民女根据古书自行揣摩改良的,若有不合口味之处…”
周彦辰放下汤勺,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峻模样,只淡淡吐出两个字:“尚可。”
“……”季知棠心底顿时涌上一丝小小的失落。尚可?只是尚可吗?她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有信心,这道羹汤她自觉复刻得七八分精髓,口味融合得也恰到好处。
看来这位周大人口味果然挑剔,或许是见识广博,尝过更多美味,对此等家常改良之作并不觉得出奇吧。
她不知的是,周彦辰策马离去时,唇齿间仍萦绕着那抹清雅的梅香。在他心中,“尚可”二字已是极高的赞誉——唯有真正入得他眼、契他心境之物,才配得上这看似平淡,实则珍重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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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三日,王包子被镇衙抓起来,名声也完了,没几人灰溜溜收拾东西回了老家。季家面馆的午市依旧热闹。食客们一边大口吃着卤肉卷或小菜面,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镇上最新的爆炸性新闻。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位县尉,可真不是吃素的!”一个码头力工模样的汉子咬了一大口卤肉卷,含糊不清地对同桌说道,“带着赵勇、王虎那两个草包,愣是把张万和那案子给破了!还顺带揪出个惊天大骗局!”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行商打扮的人接口,一脸惊叹,“听说是一举破了两案!头一件,张万和根本不是什么被外贼谋财害命!凶手就是他那个看着娇娇弱弱的继室柳氏!”
“啊?!”众人惊呼。
“千真万确!”那行商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兴奋,“说是张万和病重,在书房里偷偷立了遗嘱,要把大部分家产留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张承祖,只给柳氏留了点傍身的田产铺子。柳氏那天进书房送药,正好撞见张万和在看遗嘱,两人争执起来。柳氏气不过,抓起书桌上的裁纸刀就…唉!可怜张老爷一世精明,死在自己续弦手里!”
“啧啧啧…最毒妇人心啊!”众人唏嘘。
“那第二案呢?”有人急不可耐地问。
“第二案更绝!”行商唾沫横飞,“就是柳氏搞的那个什么‘高丽参贷’!纯属骗局!她杀了张万和,心里也发虚,怕夜长梦多,就想着尽快捞一笔大的跑路!这才搞出这个‘购参一两,三月返利三成’的鬼话,利用张家和她自己的名头,到处拉人投钱!听说连她自己的心腹丫鬟都投了!那老丁家的,街尾那个,就是给她跑腿拉人头的!拉一个能抽半成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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