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雾还未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江面,水汽沾在船檐的竹帘上,凝成细碎的水珠,顺着竹纹往下滴,落在泛着涟漪的江面上,晕开一圈圈浅浅的纹。狗子立在轻舟的船舷边,回头望那渐远的岸——长亭的影子已经缩成了一抹淡墨色,林满仓叔、王婶、李家婶子还有村里的老老少少,还站在亭下,身影模糊,却还能看见有人挥着手,像一点晃动的星子。
他抬手也挥了挥,喉咙里堵得慌,像是塞了把刚摘的桑树叶,涩涩的,又带着点暖。昨儿个夜里,赵氏婶子给他缝了新的布包袱,里头裹着晒干的咸菜、烙得焦香的玉米面饼,还有林满仓叔塞给他的一小袋碎银子,沉甸甸的,压在包袱底,也压在他心上。“到了镇上,先找个稳当的活计,别贪快,也别逞强。”林满仓叔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还在耳边绕着,像江面上的雾,散不去。
“后生,坐吧!这江风凉,站久了要受不住的。”艄公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摇着橹,橹板划过水面,发出“呀咿”的轻响,打破了江面上的静。他递过来一个粗瓷碗,碗里是温过的米酒,“喝口暖暖身子,这水路长,从咱这渡口到镇上,少说也得走大半天呢。”
狗子接过碗,抿了一口,米酒的醇香混着微辣,顺着喉咙滑下去,稍稍压下了那股子离乡的涩。他找了个船板上的蒲团坐下,把包袱抱在怀里,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回瞟。故里的岸线越来越淡,青瓦白墙的村落隐在雾里,只看得见村口老槐树的一抹深绿,像他从小到大刻在心里的印记,怎么也抹不掉。
他想起昨儿个晌午,村里的人都来给他饯行。王婶蒸了他最爱吃的咸菜包子,李家婶子塞了一包晒干的桑葚干,老周叔拎着一坛米酒,说“出门在外,别亏了自己,能喝口热的就别喝凉的”。林满仓叔带着他去了自家的秧田,指着那片长得旺实的嫩秧说:“你走了,叔照样把这些秧侍弄好,等你回来,准能吃上新米。”那会儿他没哭,只觉得心里烫得慌,如今离了岸,眼泪却差点涌上来,他赶紧别过脸,抹了抹眼角,怕艄公看见笑话。
艄公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摇着橹,开口道:“后生是头一回出门吧?我跑这水路几十年,见多了离乡的人,起先都是这般不舍,等到了外头,见了世面,就又不一样了。”
狗子点了点头,摩挲着包袱上的针脚——那是赵氏婶子连夜缝的,针脚密密的,带着家常的暖。“我去镇上找活计,想挣点钱,给家里添点东西,也想看看外头的样子。”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怯,又藏着点盼。
“好样的!”艄公笑起来,露出豁了的牙,“咱庄户人家的娃,脚踩实了地,走到哪都不怕。镇上虽比村里热闹,却也讲究实在,你肯下力,不愁没饭吃。”
江雾渐渐散了,日头从东边的云层里钻出来,洒在江面上,碎金似的晃眼。船行过一片芦苇荡,芦苇长得一人多高,风一吹,齐刷刷地晃,发出“沙沙”的响,像村里田垄上的秧苗在晃。狗子看着芦苇荡里惊起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远,忽然想起小时候和村里的伙伴在芦苇荡里摸鱼的光景——那会儿天热,脱了鞋踩在软乎乎的泥里,摸上来的鲫鱼炖了汤,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这芦苇荡里的鱼多,前儿个我还摸了几条大的,给孙儿炖了汤。”艄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镇上的鱼虽多,却不如咱这江里的鲜,你要是想家了,就买条鱼炖炖,权当解解乡愁。”
狗子笑了笑,心里的涩淡了些。他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玉米面饼,掰了一半递给艄公:“叔,你尝尝,这是我婶子烙的,香得很。”
艄公也不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大口,饼的焦香混着玉米面的甜,在嘴里散开。“还是庄户人家的吃食实在,镇上的点心看着花哨,却没这股子麦香。”他咂咂嘴,又摇起了橹,船行得稳,江风裹着水汽,吹在人身上,不热,反倒舒坦。
船行了约莫两个时辰,路过一个小渡口,渡口边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还有提着竹篮的妇人,叽叽喳喳的,添了几分烟火气。艄公停了橹,说要歇口气,顺便给船添点水。狗子下了船,站在渡口的青石板上,往四周望了望——这渡口比村里的渡口大些,有卖茶水的小摊,还有摆着瓜果的担子,红的桃,绿的瓜,看着就喜人。
“后生,渴不?叔请你喝碗凉茶。”艄公走到茶水摊前,喊了两碗凉茶,摊主是个手脚麻利的大娘,用粗瓷碗盛了凉茶,碗里飘着几片薄荷叶,看着就清凉。
狗子喝了一口,凉茶的清苦混着甜,压下了赶路的乏。他看见渡口边有个卖竹编的老汉,编的竹篮、竹筐,纹路细密,和村里老手艺人工的一样好。他想起林满仓叔的竹筐破了个洞,便走过去,问了价钱,买了个新的小竹筐,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带给叔。
“你这后生,倒是念旧。”艄公见他买了竹筐,笑着说,“出门在外,心里装着家里人,就不会走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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