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多，葆仁堂的卷帘门刚拉下一半，就被一只手死死抵住。门外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由孙子搀扶着，裤脚还沾着泥点，看样子是从乡下连夜赶来的。
“陈大夫…林大夫…救救我这老婆子吧！”老太太一进门就抹眼泪，声音发颤，“这半个月，我一晚得起夜七八回，刚躺下没半小时就想尿，每次就尿一点点，尿完还觉得胀，折腾得整宿没法睡，白天头晕腿软，连灶台都快站不稳了…”
孙子在一旁补充：“我奶奶这情况都快俩月了，一开始以为是年纪大了正常现象，后来越来越厉害，去村卫生室拿了消炎药，吃了也没用。今晚更邪乎，刚躺下就说憋得慌，这都起了五回了，再这么下去，身体都要熬垮了！”
陈砚之赶紧扶老太太坐下，又让林薇倒了杯温糖水。他伸手搭在老太太腕脉上，指尖能感觉到脉象沉细无力，像快要断的丝线。“奶奶，您是不是觉得小肚子发凉，尿的时候还得使劲才能出来？”
老太太连连点头：“是是是！尤其夜里，尿完总觉得还有点在肚子里没出来，腰还酸得厉害，就像揣了块冰疙瘩。”
林薇这时已经拿了个小枕头垫在老太太腰后，伸手按了按她的小腹，触手冰凉，老太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就是这儿，总觉得凉飕飕的。”
“这是肾气虚了。”陈砚之收回手，解释道，“就像家里的水龙头，密封圈老化了，关不严实，水就滴滴答答漏。肾就像那密封圈，负责把尿‘关’住，年纪大了肾气亏，‘关’的劲儿不够，加上寒气趁机钻进小肚子，这不就总想着上厕所了？”
爷爷端着杯热姜茶走进来，听见这话接过话茬：“可不咋地！前阵子我那老伙计养的老母鸡，天天半夜往外跑，后来发现是鸡窝门的插销松了，风一吹就开。后来他找了块木板把插销顶住，再用稻草把鸡窝塞严实，鸡就不往外跑了。”
老太太听得直乐：“大爷这比喻真形象！那我这‘插销’松了，该咋修啊？”
“得先把寒气赶出去，再把‘插销’拧紧。”陈砚之转身抓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缩泉丸’正好对证。您看，乌药10克，能温肾散寒，就像给鸡窝烧盆火，把寒气赶跑；益智仁15克，这是专门补肾气的，相当于给插销加个弹簧，让它能紧紧锁住；再加点山药20克，健脾益肾，就像给鸡窝铺层厚稻草，既能保暖又能加固。”
他一边称药一边说：“这三味药是缩泉丸的底子，我再给您加两味——桑螵蛸10克，这玩意儿就像个小夹子，能帮着收紧尿道；覆盆子10克，酸酸甜甜，既能补肾又能固涩，就像在插销上再缠几圈铁丝，双保险！”
林薇已经拿出银针，在灯上烤了烤：“奶奶，我再给您扎几针辅助一下。中极穴在肚脐下四寸，是膀胱的‘开关’，扎这儿能帮着收紧；三阴交在脚踝上面，是肝脾肾三条经的交汇处，扎上能补气血、固肾气，跟陈大夫的药配着来，效果更快。”
老太太看着银针有点紧张：“姑娘，这针疼不疼啊？我这辈子没扎过针。”
“一点都不疼，就像蚊子轻轻叮一下。”林薇笑着消毒，“您看，这针细细的，比绣花针还软，扎进去就像给‘开关’上点润滑油，让它灵活起来，该关的时候关得紧，该开的时候也不费劲。”
银针刺入时，老太太果然没觉得疼，只觉得小腹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暖水袋。林薇一边捻针一边问：“奶奶，是不是觉得小肚子有点发热？那是气血过来了，寒气正在跑呢。”
“哎！还真是！”老太太惊喜地说，“刚才还觉得凉飕飕的，现在好像有股热气在慢慢散开，舒服多了。”
陈砚之把药包好，递过去：“这药得这么煎：先把药泡半小时，加三碗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成一碗，倒出来；再加两碗水，煎成半碗，两次的药混在一起，分早晚温服。记得饭前半小时喝，喝完赶紧躺下歇会儿，别着凉。”
爷爷这时已经煮好了一碗姜枣茶，递给老太太：“趁热喝了，这姜能散寒，枣能补气血，正好帮着药劲儿发挥。您这情况啊，就像漏雨的屋顶，得先堵窟窿（固涩），再补瓦片（补肾气），双管齐下，不出三天，保管您能睡整觉！”
“那我这夜里起夜的毛病，真能好？”老太太还是有点不放心。
“肯定能！”林薇起了针，帮她揉了揉穴位，“您回去后用热水袋捂捂小肚子，别吃生冷的，尤其别喝凉水。明天再来扎一次针，药坚持喝，我保证您三天后能从天黑睡到天亮，再也不用半夜爬起来啦！”
孙子扶着老太太站起来，老太太摸了摸小腹，脸上的愁容散了大半：“真舒服多了，刚才那股凉气好像真被赶跑了。谢谢你们啊，这下我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看着祖孙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林薇对陈砚之说：“缩泉丸加桑螵蛸、覆盆子，既温肾又固涩，确实比原方更针对她这寒凝肾虚的情况。”
陈砚之点头：“她不光是肾气虚，还有寒邪凝滞，所以加了乌药温散，再用针灸通经络，这样药劲儿能更快到病灶。”
爷爷收拾着茶具，慢悠悠道：“治病就像修漏水的桶，光用布堵（固涩）不行，还得把桶底的裂缝补好（补肾），再烤干桶里的潮气（散寒），这样桶才能装住水。你们俩这配合，算是把这‘漏桶’的问题给琢磨透了。”
葆仁堂的灯还亮着，药柜上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摊开着，“缩泉丸”那一页，陈砚之刚写下：“寒凝肾虚致夜尿频，加桑螵蛸、覆盆子，配中极、三阴交针灸，温固兼施效佳。”字迹清晰，透着对病症的精准把握，也藏着医者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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