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晨雾还没散,药柜上的琉璃瓶沾着层细水珠。陈砚之正在核对新进的药材,林薇刚把消毒好的针灸针摆进盒里,就听见门口传来压抑的哭声。
一个年轻女人被婆婆扶着走进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怀里抱着个襁褓,小家伙瘪着嘴哼唧,听着没什么力气。“陈大夫,林大夫,救救我们娘俩吧……”女人话没说完就哽咽了,“孩子生下来二十天了,我这奶水一直不够,奶粉又不喝,饿的整夜哭,小脸都瘦脱形了……”
婆婆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大夫您瞅瞅,我这孙子原先七斤八两,现在都掉秤到六斤了,再这么下去可咋整啊!”她把襁褓掀开点,露出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小家伙闭着眼,嘴唇干得起皮,哭声细弱得像小猫叫。
陈砚之放下手里的戥子,让女人坐下,指尖轻轻搭在她腕脉上。“脉象细弱,气血不足啊。”他抬眼看向女人,“生产时是不是出血多?这阵子是不是总觉得累,手脚发沉,还总冒虚汗?”
女人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是啊,当时大出血,输了两袋血才缓过来。现在不光没力气,连抱孩子都觉得胳膊酸,夜里总醒,一点觉都睡不好。”
林薇已经搬了张躺椅过来,柔声说:“你先躺下歇歇,我给你扎几针,能促进乳汁分泌。”她一边消毒银针一边解释,“膻中穴在两乳中间,能宽胸理气,让乳汁通路顺畅;乳根穴就在乳房底下,是催奶的关键穴,这两穴配合,能让奶水动起来。”
“扎针?”女人有点怕,往后缩了缩,“我从小就怕针,会不会很疼啊?”
“就像蚊子叮一下,”林薇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银针,“比你生宝宝轻松多了吧?你想想,孩子能吃饱,比啥都强。”
婆婆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为了孩子,忍忍就过去了!”
银针精准刺入穴位,林薇轻轻捻转,女人忽然“啊”了一声:“有点酸胀……”
“这是得气了,好事。”林薇调整了下针的角度,“等会儿就能感觉到乳房发涨,那就是奶水要来了。”
陈砚之这时已经在药柜前抓药,戥子敲得“当当”响。“《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涌泉散’很适合你,”他一边称药一边说,“我给你稍作调整,原方里的穿山甲现在不让用了,我换成王不留行和通草,一样能通乳。再加上黄芪、当归补气血,你气血足了,奶水才能像泉眼似的冒出来。”
他把药材一一摆在纸上:“黄芪30克,这是补气的主力,像给泉眼加压力;当归15克,既能补血又能活血,让气血动起来;王不留行12克,通草6克,这俩是‘通乳搭档’,就像给奶水开闸;再加点桔梗6克,能引药上行到乳房,免得药力都沉在下面。”
女人看着一堆草药,有点犹豫:“这药苦不苦啊?我现在闻着药味就反胃。”
“加了甘草调和,还放了点红枣、桂圆,”陈砚之在药方上添了几笔,“煎的时候多放些水,煮出三碗,分三次喝,温温的喝下去,像喝甜汤似的。”
爷爷这时端着碗红糖鸡蛋进来,往女人面前一放:“先把这个吃了,”他用筷子搅了搅,“这鸡蛋黄像太阳,吃下去能补元气。你这情况就像地里的庄稼,土太贫瘠(气血不足),雨水不够(津液亏虚),苗肯定长不好,得先施肥(补气血)、浇水(通乳),苗才能绿油油的。”
女人小口吃着鸡蛋,忽然轻轻“呀”了一声,手不自觉摸向乳房:“好像……真有点涨了。”
“这就对了,”林薇笑着起了针,“等会儿回家用热毛巾敷敷,顺着乳腺管的方向轻轻揉,就像给堵住的水管顺一顺,奶水就能流出来了。”
“我家那口子笨手笨脚的,不会揉咋办?”婆婆急忙问。
“我教你,”林薇拉过婆婆的手,在自己胳膊上比划,“就像这样,从乳房根部往乳头推,力道要轻,像抚摸小猫似的,太使劲会疼,还容易堵得更厉害。”
陈砚之把药包好,又写了张注意事项:“每天用丝瓜络煮水擦乳房,能通络;多喝鲫鱼豆腐汤,别吃韭菜、麦芽这些回奶的;最重要是保持心情好,你一着急,奶水就像被闸门拦住了,啥时候笑了,闸门一松,奶水自然就来了。”
“可我总忍不住想,”女人眼圈又红了,“是不是我太没用了,连孩子都喂不饱……”
“别瞎想!”爷爷瞪了她一眼,又放缓语气,“我家老婆子当年生老三,奶水也不够,后来慢慢调理就好了。这就像给自行车打气,不是一下就能打满的,得慢慢捏,气足了,车胎自然就鼓起来了。你呀,就当给自己打气,一天比一天强。”
女人抱着孩子站起来,忽然“哎呀”一声,慌忙低头看,襁褓一角已经湿了一小块。“是……是奶水!”她声音都抖了,眼里瞬间亮起来,“真的有奶水了!”
婆婆凑过去一看,笑得眼角皱纹都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孙子有口福了!”
林薇帮着整理好襁褓:“回去勤让孩子吸,越吸越有,就像摇井,越摇水越多。”她又塞给女人一小包蒲公英,“要是乳房疼,用这个煮水敷,能消炎,免得堵成乳腺炎。”
陈砚之补充道:“药每天一副,煎的时候用砂锅,别用铁锅,免得影响药效。三天后再来看看,要是奶水够了,咱再调调方子补补气血。”
出门时,女人怀里的婴儿忽然咂了咂嘴,发出满足的小奶音。阳光透过晨雾照进来,把药柜上的“当归”“黄芪”标签映得发亮,葆仁堂里的药香混着淡淡的奶香,像浸了蜜似的,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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