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后,天气渐渐转凉,清晨的露水打在葆仁堂的阶前,晶莹剔透,像撒了一地的碎银。陈砚之踩着露水走进诊室时,祖父正坐在窗边,借着晨光翻看一本厚厚的医案。那医案的封皮已经磨破,用牛皮纸小心地包着,上面用毛笔写着“葆仁堂医案续编”几个字,是祖父的笔迹。
“爷爷,您又在看太爷爷的医案?”陈砚之放下药箱,顺手拿起桌上的抹布,擦拭着蒙了层薄尘的诊脉桌。
祖父点点头,从医案里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你太爷爷这医案,越看越有味道。就说这个案子,光绪二十七年,有个病人得了‘消渴症’,也就是现在的糖尿病,太爷爷没用消渴方,反而用了真武汤,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砚之愣了一下,消渴症多是阴虚燥热,真武汤是温阳利水的方子,这两者怎么会扯上关系?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孙儿愚钝,想不明白。”
祖父把医案推到他面前:“你自己看。这病人不光口渴多饮,还有下肢浮肿,畏寒怕冷,脉沉细无力,这是肾阳虚衰,不能蒸腾水液,所以才口渴。就像锅里的水,底下的火不足,水烧不开,上面自然就缺水。真武汤温阳化气,把‘火’烧起来,水液能蒸腾上去,口渴自然就好了。”
陈砚之凑近医案,只见上面用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病情记录、脉象舌苔、用药方案,还有太爷爷用朱笔写的批注:“消渴不止阴虚一端,阳虚亦有之,当辨明寒热虚实,勿犯虚虚实实之戒。”字迹力透纸背,仿佛能看见太爷爷当年伏案疾书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看的一个消渴病人,只想着滋阴润燥,用了大量的生地、麦冬,效果却不好。现在看来,是自己辨证错了,那病人其实也有畏寒的症状,只是被他忽略了。“太爷爷的心思真是缜密。”陈砚之由衷地感叹。
“不是心思缜密,是看得多了,就知道病邪的花招多。”祖父把医案合上,放回书架最高一层,“中医看病,就像破案,病人说的每一句话,身上的每一个症状,都是线索,得把这些线索串起来,才能找到‘真凶’。这医案,就是前人留下的破案笔记,得反复看,反复琢磨。”
上午的病人不多,陈砚之趁着空闲,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祖父的医案,慢慢翻看。祖父的医案没有太爷爷的工整,字迹有些潦草,却记录得格外详细,甚至连病人说话的语气、表情都记了下来。
“三月十五日,遇一孩童,五岁,高热惊厥,其母抱之入诊室,哭啼不止。观其面红目赤,舌红苔黄,脉浮数,此为外感风热,热入营血。欲用羚角钩藤汤,其母惧药苦,犹豫不决。遂取薄荷、蝉蜕少许,煎水频服,辅以针刺人中、合谷,半时辰后热退惊止。”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孩童畏药,当思他法,不可强灌,恐伤脾胃。”
陈砚之看着这行字,心里暖暖的。祖父行医,从来不只是看“病”,更会体谅“人”的感受。就像这个病例,他没有因为药效好就强行用苦药,而是选择了孩子更容易接受的方法,这便是“医者仁心”最朴素的体现。
中午吃饭时,祖母端上来一碗山药排骨汤,汤色乳白,香气扑鼻。“这山药是后院自己种的,刚挖的,新鲜着呢。”祖母给陈砚之盛了一碗,“你爷爷说你最近辛苦了,补补身子。”
陈砚之喝了一口汤,山药的绵密混着排骨的鲜香,在嘴里化开。他想起医案里有个病例,说的是一个脾胃虚弱的病人,吃什么都不消化,祖父用山药、莲子、芡实这些食材,让他煮粥喝,慢慢调理好了。原来中医的调理,不一定非要用药,寻常的食材用对了,也能起到治病的效果。
“下午有个病人,是从邻县来的,得了一种怪病,浑身关节疼,遇冷加重,夏天都得穿棉袄。”祖父喝着汤,忽然说,“西医查不出什么问题,说是神经官能症,你留意着点。”
陈砚之心里一凛,赶紧放下筷子:“是痹症吗?但夏天穿棉袄,也太奇怪了。”
“不一定是痹症,也可能是‘真寒假热’或者‘真热假寒’,得仔细辨证。”祖父放下碗,用纸巾擦了擦嘴,“有些病,表象会骗人,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就像看医案,不能只看药方,得看背后的辨证思路。”
下午两点多,那位病人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棉帽,走进诊室就直冒汗,却还是不停地搓着手,说冷。他的脸色发红,像喝醉了酒一样,说话时气息粗重。
陈砚之让他坐下,伸出手想给他把脉,他却往后缩了缩:“医生,我手凉,别冻着您。”
陈砚之笑了笑:“没事,我不怕冷。”他坚持把手指搭在男人的腕脉上,只觉得脉象沉迟而有力,不像虚寒的样子。他又看了看男人的舌苔,舌质红,苔黄厚腻,舌尖甚至有些发黑。
“您是不是觉得心里烦躁,总想喝水,喝了又觉得肚子胀?”陈砚之问道,想起医案里说的“真热假寒”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跟着爷爷学中医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跟着爷爷学中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