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懒人武馆,顾休径直走入自己的房间,随手将门带上。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将那叠厚厚的卷宗随意地摊在桌上。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屋外石敢当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嘿,我说,这堆破纸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和一丝显而易见的胆怯。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带上那个傻徒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换个名字继续睡觉,不比在这儿研究这些要命的东西强?”
这是“顾长乐”的声音,那个他扮演了十年,几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的懒人。
顾休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第一份报告上:黑虎帮的崛起,以及与县尉苟诚勾结的资金流向。
“你看你看,就是这帮蠢货开头。”
顾长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早说了,直接一巴掌拍死去求个清静,你非不肯。
现在好了,麻烦越滚越大。”
顾休面无表情地将这份报告拨到一边,拿起第二份:镇上零星出现的江湖人士,以及他们暗中打探古井和武馆地契的记录。
“又是这口破井!”
顾长乐哀嚎起来。
“我就说当初应该直接把它填了!
这下好了,全镇都知道咱们屁股底下坐着个宝藏,以后还怎么睡得着觉?”
“安静。”
顾休在心底冷冷地回了两个字。
他的手指依次划过燕白露与蔺惊弦的卷宗,神农堂名医那份写着“精气本源流失,药石罔效”的诊断书,最后,停在了唐不甩那份充满荒诞喜剧色彩的报告上。
《论神棍开坛做法反被吸干的可行性分析报告》,这是苏清蝉手下某个同样有趣的家伙写的标题。
“这家伙……真是个活宝。”
顾长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让他瞎折腾,这下把自己折腾进去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屁本事没有的人都能被吸,说明那个鬼东西来者不拒啊。”
“他揭示了规则。”
顾休淡淡地回应。
“什么规则?”
“吸收能量。”
顾休的手指在“精气流失”、“吸收能量”、“古井”、“地脉”这几个被他无形神识圈出的词上轻轻敲击。
一连串看似无关的线索,在他脑海中迅速串联。
他终于翻开了关于申屠的档案。
血骨门弃徒,擅长血祭,生性贪婪,宗师境徘徊多年,大限将至。
三个月前,流窜至青州……
“一个快死的老疯子,啧啧,最麻烦的品种。”
顾长乐咂了咂嘴。
“这种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们还是离他远点。”
顾休充耳不闻,他从卷宗里抽出两张地图。
一张是申屠在安乐镇周边的活动路线图,另一张是附近几个村庄出现牲畜集体暴毙事件的地点标注图。
他将两张地图在月光下重叠。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点与线,瞬间构成了一个狰狞而巨大的图案。
那是一张以安乐镇为中心,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邪恶蛛网。
一个庞大、隐秘、正在不断抽取着生命力的血祭大阵,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我的妈呀……”
顾长乐的声音哆嗦了一下。
“搞这么大?
他是想把整个镇子都给炼了?
我们……我们现在就走!
立刻!马上!”
“晚了。”
顾休说着,翻到了卷宗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份特别附录,来自苏清蝉的私人标注:钱庄查到一个无法追踪的“无相”户头,最近在青州黑市上支付了一笔巨款,购买了一份“改良阵图”,收款人不明,但据传与申屠有过接触。
“无相……”
顾休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手持玉骨折扇、笑容温文尔雅的儒雅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又是你。”
顾休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谁?谁是‘无相’?你认识?”
顾长乐的声音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一个自以为是的棋手。”
顾休在心中平静地陈述结论,既是说给自己,也是说给那个已经快要吓破胆的“他”听。
“申屠只是被推到台前的鬼,那个棋手给了他一份有陷阱的阵图。”
“陷阱?什么陷阱?”
“这个阵法,根本不是为了炼什么血灵珠。
它的真正目的,是用整个安乐镇的生灵精气,去冲击我脚下这片沉睡的遗迹,强行将它引爆。”
顾长乐彻底失声了,过了许久,才用颤抖的声音问:
“那……那我们呢?”
“我们?”
顾休扯了扯嘴角。
“我们和这满城的活人一样,都是棋盘上用来激活遗迹的祭品。
而我,是其中分量最重的那一颗。”
死一般的寂静在心底蔓延。
这一次,顾长乐没有再叫嚣着逃跑,因为他明白,当自己成为对方计划的核心时,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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