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该是这样……这是歧途,是幻觉!” 暗渊的低语在他思维的回廊中重重回荡,带着一种固有的、不容置疑的、仿佛宇宙真理般的权威。
“平衡才是终极……是唯一的归宿……” 这声音冰冷,带着终结一切的诱惑。
“吞噬……方能永恒……抹平差异,方得安宁……” 这声音如同母亲的摇篮曲,诱惑着他回归那永恒的沉睡。
但另一个声音,起初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无法被磨灭的韧性,从他自身的最深处、从那被点燃的佛性根源中响起:
“那真的是永恒吗?还是……永恒的死亡?是存在的彻底终结?”
“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最终走向一片毫无意义的、绝对的空无?走向连‘意义’本身都被吞噬的死寂?”
“慈悲……净化……变化……循环……这些,难道不是另一种……更为伟大、更为浩瀚的‘秩序’?一种……活的秩序?”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仿佛整个宇宙根基都在为之震颤的碎裂声,在他的存在核心最深处响起。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碎,不是能量结构的崩解,而是认知的、信仰的、存在之锚的彻底裂痕。
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所依赖的、所恐惧的“平衡即真理”的信念,在这佛光与暗渊的极致冲突中,在这直面终极恐惧的刹那,崩开了一道无法弥合、无法忽视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道横亘于他意识世界的深渊。一侧,是他熟悉的、冰冷的、平坦如镜却毫无生机的、通往终极死寂的暗渊之路。另一侧,则是佛光所展示的、温暖的、崎岖不平却充满无限风光与可能的、通往未知新生的……荆棘之路。
选择,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摆在他的面前。
他无法后退,因为认知一旦裂开,便无法假装从未见过光芒,无法再自欺欺人地沉浸在那片死寂的安宁中。那裂痕如同睁开的眼睛,再也无法闭上。
他也无法轻易向前,因为那意味着彻底背叛他力量的根源,意味着他将要亲手撕裂自己存在的根基,踏上一条完全未知的、可能与整个暗渊的意志为敌的、注定充满艰难与痛苦的的道路。那光芒虽好,却也可能意味着在拥抱新生的过程中,承受比死寂更可怕的、形神俱灭的风险。
他悬浮在认知的裂痕之间,承受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法则的疯狂撕扯。巨大的信息流、意境冲击和灵魂层面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个体意识彻底撑爆、湮灭。
在他的“眼前”,宇宙的生灭如同快进的影像,文明的兴衰如同潮起潮落,爱与恨的交织编织出最复杂的情感图谱,创造与毁灭的轮回演绎着最宏大的戏剧……所有这些,都在向他无声地呐喊着,展示着“变化”本身的壮丽与残酷,以及在那无穷变化深处,一种不依赖于“绝对平衡”的、更为深邃、更为本源的“永恒”。
而暗渊所追求的,不过是将这壮丽的一切,最终拉平为一张毫无特色的、灰色的、永恒的幕布。对比之下,那种“平衡”显得如此贫瘠、如此可悲。
“我……恐惧……”
恒昙的意识在痛苦地呻吟,如同受伤的野兽。
“我恐惧的……正是那最终的……死寂……那毫无意义的……永恒平衡……”
他终于彻底直面了这最深层的、被他掩埋了万古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毫无意义的、永恒的“平衡”。
这一刻,他完成了关键的、决定性的内心转折。
这并非一种欢欣鼓舞、豁然开朗的顿悟,而是一种带着巨大痛苦、深刻迷茫和灵魂被撕裂般痛楚的觉醒。他知道了自己恐惧的源头,也窥见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道路。但这条路该如何走?他这具浸透了暗渊气息、结构与佛光几乎水火不容的身躯,又该如何去承载那慈悲与净化的光芒?他该如何摆脱暗渊的束缚,却又不至于在失去力量源泉后瞬间湮灭?
他不知道。前路迷雾重重,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只知道,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心安理得地、麻木地行走在暗渊的道路上了。那道认知的裂痕,将永远存在,成为他意识中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他未来所有思考、所有抉择、所有行动的全新起点与永恒拷问。
恒昙依旧盘坐在“巡天”号那个孤寂的舱室中,外表的剧烈能量波动和形态闪烁渐渐平息,仿佛风暴过后的海面,暂时恢复了平静。但他内在的风暴,那认知裂痕所带来的余震与重构,却刚刚开始。他缓缓抬起头,尽管眼前只有冰冷的、被奇异物质覆盖的舱壁,隔绝了外部的虚空,但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这物理的屏障,穿透了“巡天”号的钢铁船壳,投向了无限遥远的、未知的深空,投向了那条刚刚在他意识中显露出一线光明的、充满未知的路径。
那目光中,残留着剧痛后的恍惚与虚无,有着认知崩塌后的茫然与失重,但最深处的底色,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一种基于彻底绝望、触及存在底线之后,反而生出的、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决意。
他,恒昙,暗渊的放逐者,“巡天”号的囚徒,于此地,于此刹那,在绝对的孤寂与两种宇宙法则的碰撞中,顿悟了自身最大的恐惧,也看见了……另一种存在方式的微光。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是尝试拥抱那缕微光,哪怕粉身碎骨?还是带着这清醒的痛苦,继续在暗渊的死寂之路上苟延残喘?
他需要时间,需要在这绝对的孤寂中,独自咀嚼这巨大的转变;需要思考,如何在背叛与忠诚、死寂与新生之间做出抉择;需要……积蓄力量,为了那个必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选择。
而在那缕与他神识深深纠缠、几乎融入他存在结构的“平衡佛光”深处,他似乎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无尽悲悯与理解的叹息,仿佛来自某个古老而遥远的存在,正默默地见证着,又一个迷失在永恒黑暗中的灵魂,于无尽的沉沦中,开始了它艰难而伟大的……觉醒。
舱室内,最后一点金色的光芒彻底隐没,重新被深沉的、源自恒昙本体的黑暗吞没。
应急灯依旧在规律地明灭,如同冰冷的心跳。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不可逆转地改变了。那道意识的裂痕,如同播种在冰原下的种子,只待时机,便会破土而出,撼动整个存在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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