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弹窗亮起的时候，琴雯正坐在图书馆三层的阅览桌前翻书。屏幕上方显示“L.Z.”发来消息：“那资料，是你从特藏区调出来的？”
琴雯没立刻回。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两秒，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判例汇编。过了两个小时，阳光已经偏斜到对面书架的第三层，她才重新点亮屏幕，像是随手想起来似的打字回复：“嗯，是我去特藏室查的。编号104、22和17号那份复函，我都拍下来了。你要的话，我可以整理一下。”
停顿片刻，琴雯补了一句：“我明天下午还在三层自习室复习，你要不过来？顺便我把剩下的几份给你。”
消息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对方回了个“好”。
第二天下午两点零七分，律政走进图书馆三层东侧自习区。他穿着浅灰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夹着一本厚实的法律评论集。目光扫过一排排座位，最后落在靠窗那个位置——琴雯坐在那里，面前摊开三本专业书，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动，节奏稳定。
琴雯今天换了条浅杏色针织裙，马尾扎得低而整齐，镜片擦得透亮，帆布包摆在地上，干干净净。桌上除了书本，还多了一个牛皮纸盒，旁边放着一杯美式咖啡，杯壁微烫，热气还没散尽。
律政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学长来了。”琴雯抬头，声音不高不低，“我给你带了杯咖啡，不知道你喝不喝黑的，就按自己的口味冲了一杯，多加了一份浓缩。”
她说完，顺手把纸盒推过去：“还有这个，我自己做的曲奇，烤了两次才成功。包装是昨晚现买的，不贵，饼干挺好吃的。”
律政看了眼盒子，没打开。指尖轻轻敲了下杯壁，确认温度合适，才端起来喝了一口。
“谢谢。”他说。
“应该的。”琴雯合上笔记本，“上次超市的事，其实我一直想当面道谢。当时挺社死的，那种时候有人愿意停下来帮一把，对我真的很重要。”
律政看着她，眼神比之前松了些：“你那天不是说‘回头就转’吗？转了就算两清。”
“可人情不是转账就能还清的。”她笑了笑，“而且我现在还想还欠你的人情。”
律政眉梢微动，没接话。
琴雯翻开最上面那份资料，手指点在一页图表上：“你昨天看的那份分析，我后来又补充了些数据。比如最高法那个复函里提到的‘用户协议效力边界’，其实有个案子判得很细——去年杭州互联网法院有个判决，认定平台单方面删除账号内虚拟资产的行为构成侵权。”
律政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哪个案号？”
“（2023）浙0192民初1143号。”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伸手接过资料，一页页翻看。纸张边缘有铅笔写的批注，字迹工整，关键段落用不同颜色标出。
“这些判例，你怎么想到去查的？”
“我写课程论文时碰到了类似问题。”她语气自然，“后来听说你在准备模拟法庭，辩题正好相关，就觉得也许能帮上一点。”
律政翻到中间一页，突然停下：“这份表格……你是按判决年份、地域、赔偿金额三个维度做的交叉分析？”
“对。我发现南方沿海地区的支持率明显高于北方，尤其是涉及游戏装备交易的案件。可能跟数字经济发展程度有关。”
律政抬眼看她：“你不是经济系的？”
“是啊，但我们这届可以选修法律基础课。我也挺感兴趣的，特别是现在虚拟财产越来越普遍，以后迟早要立法。”
律政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平时都怎么找这些非公开材料的？”
“跑特藏室呗。”她笑了一下，“管理员一开始不让我进，我说写论文需要三级参考文献，还交了导师签字的申请表。其实……就是软磨硬泡下来的。”
律政嘴角轻微扬起，几乎看不见：“挺会想办法。”
“没办法，资源少就得自己多想办法。”她顿了顿，“就像那天超市，我要是不手机没电、饭卡坏了，也未必遇见到你。”
律政眼神一闪，没否认。
两人之间的空气松动了些。
琴雯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指着一段笔记：“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搞不懂——如果一个人去世后，家属想继承他的游戏账号，但平台以‘用户协议禁止转让’为由拒绝，这种情况下，法院更看重合同约定，还是实际财产权益？”
这个问题一出，律政明显来了兴趣。他放下资料，开始解释司法实践中的倾向性裁判逻辑，从合同自由谈到公共政策平衡，再到近年出现的“人格权延伸保护”观点。
琴雯一边听一边记，偶尔点头，适时提问：“那如果是直播账号呢？粉丝打赏的钱算不算遗产？主播本人没立遗嘱的情况下，平台有没有义务配合过户？”
“这是新问题。”律政声音沉了些，“目前没有统一判例。但我认为，只要能证明账号具备持续盈利能力，就应该纳入可继承范围。”
“那你觉得，未来会不会专门出台《数字资产法》？”
“一定会。”律政肯定地答，“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聊了近四十分钟，从虚拟货币谈到NFT权属，从平台责任说到监管空白。琴雯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节奏——不抢话，不迎合，也不刻意表现。她只是认真听着，思考着，然后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直到窗外光线变暗，远处传来闭馆前半小时的广播提示音。
律政合上资料，站起身，把文件夹小心收进公文包。
“这些很有用。”他说。
“对你有帮助就好。”
他看着她，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你对法律的理解，不像只是随便看看。”
“我只是觉得，懂法方便一些”
律政点点头，拿起咖啡杯准备离开。走到通道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下周模拟法庭，你要不要来看看？”
“可以啊。”琴雯站起来收拾书本，“正好想看看你实战什么样。”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背影挺拔，步伐稳健。
琴雯坐回位置，把笔记本合上，手指在身前屏幕上轻轻敲了两下。系统提示弹出：【律政支出0元，暂无返现】
她拿着手机，直接锁屏，放进包里。
她拉开帆布包，想着：**下次再见面，要去到他的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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