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府衙门出来,秋阳正烈。
沈涵走在青石板街道上,身后跟着两名从京城带来的护卫——都是骆刚从白塔血战中带出来的老卒,一个姓赵,一个姓周,眼神锐利如鹰,手始终搭在刀柄半尺之内。
方才后堂那番话,已是半公开的威胁。
冯咏年撕下了温文的面具,露出底下冰冷的獠牙。这反而让沈涵更清醒:对手急了。急,就会露出破绽。
“大人,直接回驿馆?”赵护卫低声问。
“不,”沈涵脚步一转,“去城南的‘永利当铺’看看。”
雷头领之前提到,庆丰货栈的夜运骡车曾进过永利当铺后院。当铺做的是典当质押,需要宽敞库房,夜间进出货物倒也说得通。但为何偏偏是这家当铺?
城南商街比码头区清静些,铺面多为老字号,招牌上的漆色都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暗沉。永利当铺的门脸不算大,黑漆招牌,金漆大字,门口立着块“童叟无欺”的木牌。
沈涵没进门,在对街的茶摊坐下,要了碗粗茶。
正是午后,当铺里没什么客人。柜台后坐着个戴眼镜的老朝奉,正低头拨弄算盘。两个年轻伙计在整理货架,动作慢吞吞的,不像生意红火的样子。
沈涵观察了一炷香时间,进出当铺的只有三两人,都是寻常百姓模样。
“不像。”赵护卫低声说,“若真是转运节点,不该这么冷清。”
沈涵点头,目光落在当铺侧面的小巷。巷口很窄,仅容一辆骡车通过,巷深处隐约可见一扇包铁的后门。
“那扇门,”沈涵用茶碗遮口,“通往后院?”
“是。昨夜雷头领说,骡车就是从这巷子进去的。”
沈涵沉吟片刻,起身付了茶钱。“走吧,去合盛油坊。”
合盛油坊在城南三里外的河埠头,临水而建,方便油料运输。远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菜油和桐油混合的气味,熏得人头晕。
油坊规模不小,五间大仓,院子里堆满油桶,工人赤着上身搬运,油汗混在一起,在秋阳下泛着亮光。
沈涵站在河对岸的柳树下观察。油坊临河有自家的小码头,停着两条运油的乌篷船。码头上工人正在卸货,一桶桶的油从船上滚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沈涵注意到一个细节:油坊西北角的仓库,门锁格外厚重,而且是新换的铜锁,与其他仓库的木锁不同。仓库墙根处的杂草有被车轮反复碾压的痕迹,形成两道浅浅的车辙。
车辙的宽度……与雷头领在白岳潭荒径上发现的,几乎一致。
“大人,看那边。”周护卫忽然低声提醒。
沈涵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油坊后门走出两个人,一前一后,都戴着斗笠遮脸。前面那人身材矮壮,走路时右肩微沉——是常年单肩扛重物留下的习惯。后面那人……
沈涵眯起眼。
虽然换了粗布衣服,但那走路的姿态,分明是前几日在码头见过的疤脸汉子!
两人快步走向河埠下游的一片芦苇荡。片刻后,芦苇荡里摇出一条小舢板,两人跳上去,舢板顺流而下,很快消失在河道拐弯处。
“跟不跟?”赵护卫问。
“不必。”沈涵摇头,“他们已经警觉了,跟上去反而打草惊蛇。”
他转身离开河岸,脑中快速串联线索:永利当铺是幌子,真正的转运节点是合盛油坊。油料运输本就频繁,夹杂些其他货物不易察觉。而油坊临河,小船可直通甬江,再转入鄞江支流……
正是通往白岳潭的水路。
“回驿馆。”沈涵加快脚步,“等雷头领的消息。”
驿馆书房,炭盆里添了新炭,噼啪作响。
雷头领是申时末回来的,带回来一身土腥气和几块新的碎渣。
“大人,白岳潭那边又去了一趟。”他将碎渣摊在桌上,这次颜色更深,近乎黑褐,质地也更坚硬,“这是在潜龙涧入口处捡到的,离水边不到十步。”
沈涵拿起一块,凑近炭盆火光细看。碎渣表面有细密的层状纹理,像是多次熔炼形成的沉积。
“还有,”雷头领压低声音,“我们在潜龙涧上游半里处,发现了一处废弃的熔炉。”
“熔炉?”
“是,石头垒的,大半塌了,但炉膛里还有焦渣。炉子建在山壁凹处,从江上根本看不见。若不是顺着樵径往上找,根本发现不了。”
沈涵心头一跳:“炉子规模如何?”
“不大,一次最多熔炼两三百斤料。但……”雷头领顿了顿,“我们在炉子周围找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用油布包着的物件,层层展开。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片,暗灰色,边缘不规则,像是锻造时裁剪的边角料。金属片表面有细密的捶打纹路,一角刻着一个极浅的符号——
“卍”。
沈涵呼吸一滞。
他接过金属片,入手沉重,质地坚硬。不是寻常的铁或铜,更像……山阴“鬼哭涧”发现的那种奇异合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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