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山阴县城内外,表面上波澜不兴。
沈涵依旧按部就班地“核查”着最后几处乡村义仓,举止无可挑剔,仿佛朔夜码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对县衙的异常也毫无所觉。
然而,暗地里的探查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雷头领二人不负所托,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悄无声息地摸清了县衙的部分底细。
带队夜袭码头的,是山阴县负责缉捕盗贼、维持治安的县尉,姓胡,名彪。此人并非山阴本地人,三年前才调任至此,据说有些勇力,但政绩平平,与本地士绅交往不深。
那夜之后,胡县尉称病告假了两日,昨日方才露面,神色如常。
至于那几箱被作为“赃物”运回的油布包裹,确实封存在县衙后院的证物房里,有衙役轮班看守,表面上看守严密。
但雷头领观察到,在箱子入库的当天下午,曾有县衙户房的一名老书吏,以“核对物品清单”为由进入过一次,停留时间不长,出来时神色并无异常。
而那位胡县尉,在“病愈”回衙后,也曾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去过一次证物房附近,虽未进去,却在外围逡巡片刻。
这些细微的举动,在雷头领这样的专业人士眼中,足以构成疑点。那老书吏可能是例行公事,但胡县尉深夜的举动,就显得有些鬼祟。
另一方面,关于那艘双桅帆船的去向,也有了初步回报。船只那夜顺潮而下,并未在钱塘江下游任何已知的码头或泊地停留,而是径直驶入了杭州湾。
进入湾口后,由于海面开阔,监视难度大增,最终失去了踪迹。
但根据其航向和当时的风向潮汐判断,它很可能继续南下,前往宁波(明州)外海,或者更远的福建沿海方向。
沈涵将各方信息在脑中汇总、拼接。
胡县尉的可疑行为,似乎指向县衙内部确实有人与那股势力存在勾结,至少是在为其打掩护、处理“首尾”。
双桅帆船的南逃,则印证了对手的海上网络依然活跃,且可能与东南沿海的港口,尤其是王砚曾提到的“八闽商会”活跃的宁波、泉州等地,有着紧密联系。
而那块暗金色的奇异金属块,经过雷头领手下一位曾混迹于工匠行当的兄弟初步辨认,认为其并非普通金铜,似乎掺杂了其他稀有金属,质地坚硬而脆,更接近于某种特制合金,常用于打造精密器械的部件或特殊模具。
“特殊模具……”沈涵沉吟着。联想到“鬼哭涧”发现的陶范、模具,以及簿册上“粗胚”、“铁条”的记录,一个可能性浮上心头:对方或许不仅在私铸兵器或普通金属器物,还在尝试复制或制造某种需要精密模具的、更复杂的东西。是什么?火铳的击发装置?还是……更精密的机械部件?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如果“蛟龙”掌握的不仅仅是资金、走私网络和武装,还有一定的、超越普通民间水平的“技术”能力,其威胁性将呈几何级数上升。
不能再局限于山阴一隅了。对手的棋局铺得很大,从内陆矿山到沿海港口,从陆上转运到海上通道,从经济渗透到可能的技术积累。他必须跳出局部,从更高的层面,更宏观的数据中去寻找破局的线索。
他想起了临行前,皇帝那“仔细核查各处账目,凡有不清不楚、不合规制之处,无论涉及何人何地,皆可密折直奏”的口谕。这不仅是权力,更是方向。
“雷头领,我们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去宁波府。”沈涵做出了决定。
“宁波?”雷头领有些意外,“大人,山阴这边的线索……”
“山阴的线索,已经指向了更广阔的海域和更庞大的网络。胡县尉和那几箱‘赃物’,不过是小卒子和障眼法。真正的关键,在海上,在那些连接海陆的港口,在那些庞大资金的最终流向。
”沈涵目光坚定,“宁波是浙东第一大港,虽有市舶司严控,但走私从未断绝,且与‘八闽商会’关联甚深。我要去那里,以核查宁波府常平仓、以及市舶司旧年税课档案为由,看一看这东南海疆的钱粮数据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乾坤。”
更重要的是,他隐约感觉,那艘南逃的双桅帆船,以及“衔钱蛇”标记所代表的势力,其下一个重要的活动节点或巢穴,很可能就在宁波外海或与之毗邻的舟山群岛某处。皇帝允他“无论涉及何人何地”,正是给了他深入虎穴的底气。
雷头领明白了沈涵的意图,不再多言,立刻着手准备。
离开山阴前,沈涵依照程序,向山阴县令做了简单的公务交代,并出具了盖有户部侍郎印信的移文,表示将按计划前往宁波府继续核查。整个过程公事公办,对朔夜之事只字未提,对胡县尉也无特别关注,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公务转移。
县令自然巴不得送走这位较真又让人提心吊胆的京官,连连表示会配合做好后续事宜,并预祝沈涵宁波之行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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