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凑过去一看,竟是颗小小的露珠!比米粒还小,映着天边的晚霞,红的、橙的、粉的,都凝在那滴露水里,像极了第二十一章里奶奶胭脂盒里的“泪滴”——那胭脂盒里,总躺着颗用胭脂凝成的小珠,奶奶说“那是想人的泪,凝住了,就不会忘了”。
“是奶奶的泪。”苏晚忽然红了眼眶,声音带着点哽咽,指尖轻轻碰了碰露珠,露珠滚落在泥土里,瞬间没了踪影,“她总说,民国二十四年的春天,花墙的藤蔓枯了大半,一场雨下完,叶子全掉了,她守着墙哭了三天,眼泪掉在土里,没想到第二年春天,竟冒出了新芽。”
沈砚之从背包里翻出第三十三章里提到的那封未寄信——信封是牛皮纸的,边角被虫蛀了个小洞,邮戳正是民国二十四年春天,盖着“余杭巷”的印。信里写着:“阿鸾,余杭巷的雨下得大,纸鸢晾在院里,都淋湿了。等雨停了,我就去临安北,带你来看我糊的新纸鸢。” 字迹仓促,墨水晕开了好几处,像是在慌乱中写就的。
他仿佛看见,祖父在战乱逼近时,趴在裱糊铺的桌上,借着煤油灯的光写这封信,笔握得太紧,指节发白;而与此同时,临安北的花墙下,奶奶正对着枯藤掉泪,眼泪砸在断砖上,渗进土里,竟成了跨越时空的养分——那些泪水里,藏着她的等,藏着她的念,让藤蔓在百年后重新抽绿,让他们的故事,能被后人看见。
“这花啊,比人还长情。”隔壁的张阿婆挎着菜篮子经过,竹篮里装着刚买的青菜,探进头来搭话,声音里带着点老底子的临安腔,“我小时候就见这墙根长这花,那会儿铺子里的老掌柜——就是你爷爷的徒弟,总坐在门槛上抽烟,说‘这是苏姑娘种的勿忘我,等沈先生回来呢,等他回来,这花就爬满墙了’。”
她放下菜篮,走到花墙前,指着藤蔓最粗的地方——那地方的藤蔓比手指还粗,枯褐色的老藤缠着新绿的嫩芽,像奶奶手里织了一半的毛线,“那儿埋着个东西,老掌柜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等拿着半帕的年轻人来了,你就告诉他们,墙根下有沈先生的念想’。”
三
张阿婆的话像块石头投进沈砚之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从背包里找出那把锈刻刀——是祖父当年刻纸鸢用的,刀身是黄铜的,刀柄缠着麻绳,刀刃上还留着刻纸鸢的痕迹。他顺着藤蔓最粗的地方,用刀背轻轻敲了敲泥土,确定了位置,然后慢慢往下挖。
泥土里混着些细碎的竹篾,黄中带点褐,质地很韧,与第十七章里纸鸢骨架的竹篾是同一种——那纸鸢骨架,是祖父用余杭巷特有的桂竹做的,劈得薄,刻得细,能禁住大风吹。挖了约莫半尺深,刀尖忽然“当”的一声撞上硬物,清脆的响声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沈砚之赶紧停手,用手把土拨开——是个铁皮盒子!比巴掌大些,上面用红漆写着“潮生”二字,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苏”字,字迹是奶奶的娟秀,与第十一章里从砖下挖出的那只铁皮盒,竟是孪生兄弟!那只盒子里装着半块绣帕,而这只盒子,显然藏着更重的念想。
苏晚屏住呼吸,看着沈砚之打开盒子——盒盖刚掀开一条缝,一股淡淡的荷香就飘了出来,不是新鲜荷花的浓艳,是晒干的荷花瓣混着旧纸的清香。盒子里铺着层油纸,油纸泛黄,上面包着一沓厚厚的信,每封信的信封上都写着“阿鸾亲启”,字迹是祖父的清隽,却没有一个邮戳,显然是写了,却没来得及寄出去。
沈砚之抽出最上面一封,信纸是泛黄的毛边纸,边角有些发脆。信纸里夹着片干枯的勿忘我花瓣,紫中带点白,还能看出当年的形状。信里写着:“阿鸾,今日余杭巷的藤蔓爬到窗台了,细细的,像你临安北花墙上的那株。等这花爬满墙,我就接你过来,在铺后园种一池子荷花,让你天天能看见整朵的荷,不用再戴那半朵的簪子。”
字迹末尾,画着两只交缠的藤蔓,藤梢各开着一朵小小的勿忘我,一朵写着“沈”,一朵写着“苏”,藤蔓的根缠在一起,像两只握紧的手。
苏晚忽然想起奶奶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时说的话:“你爷爷总爱在信里画花,说‘见花如见人,我不能常去看你,就让花替我陪着你’。”她伸出手,一封一封数着信封——一、二、三……九十九。正好九十九封。
“加上第三十三章里那封未寄的,正好一百封。”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着,“爷爷是想凑够一百封信。”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揪——第二十三章里,老者送来的“第一百只纸鸢”,翅膀上写着“团圆”二字,金粉的光泽至今还闪着光。原来祖父当年是想凑够一百封信,和一百只纸鸢一起,亲自送到奶奶手上,告诉她“我来了,带着信,带着纸鸢,带着一辈子的念想,来接你了”。可惜战火无情,他没能凑够最后一封,没能送出第一百只纸鸢,这百年的约定,终究是落在了他们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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