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那层半透明的茧突然收紧,像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的声带。
我跪在碎石堆里,右手五指蜷成僵硬的爪状——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盖泛着青灰,碰在碎石上毫无知觉。
这是突破静音茧的代价,老皮说过,地仙路每一步都要拿东西换,可我没想到会是拟态层被锁。
我试着调动图腾,皮肤表层泛起一层灰扑扑的涟漪,像块化不开的蜡。
从前变形成灰鼠只需要念头一动,现在那层拟态刚爬到手腕就地裂开,露出底下渗血的擦伤。
识海里惊云残识的震颤突然变了调,不再是之前的童谣,而是种闷闷的、像破风箱似的嗡鸣。
我后背汗毛倒竖——这声音我听过,三年前在安宁医院顶楼,老皮就是用这种震颤示警,说护工推着带铁链的手推车往病房来了。
逃不掉了,她们来了。我对着空气无声复述惊云的警告,喉咙里的茧跟着轻颤。
血锈味涌进鼻腔,我扯下衣角缠住右手,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碎石上,洇成暗红的星子。
得先确认状态——我咬着牙用左手骨刺划破小臂,血珠刚冒头就被我按在掌心,迅速画出照形阵。
青铜色的微光腾起时,倒影里的脸突然扭曲了。
三张脸叠在一起。
第一张是父亲被刀抵住喉咙那晚,他朝我拼命摇头,嘴型是;第二张是我在野人山焚钥台,对着天雷吼我不认命,唾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第三张最清晰——我站在妹妹坟前,手里攥着她最爱的草莓发卡,嘴唇动了又动,可风把所有声音都卷走了,只剩发卡上的草莓贴纸被晒得蜷起边角。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原来静音茧不是封住声音,是在吃我从前说过的话。
那些爸爸我疼妹妹等等我我要报仇正被茧一点点嚼碎,连带它们裹着的情绪——恨的滚烫,痛的尖锐,都在变模糊。
如果放任下去,或许有天我连为什么活着都想不起来。
镇音石未成,破寂者当诛。
阴恻恻的女声裹着铜铃震颤,我抬头时,舌娘正从崩塌的高台上走下来。
她月白长袍被碎石划得像破渔网,露出底下缠着铜线的躯体,那些铜线根根扎进皮肤,渗着黑血。
唇缝间九枚铜铃轻晃,没响,可空气里像压了块磨盘,压得我肺叶发疼。
她身后跟着摹唇。
这女人永远不开口,此刻却举着块刻满字的石板:他不能说,但他记得。 她的眼睛像两把刀,直戳进我眼底——原来真正的言语不在嘴上,在心动的刹那。
她怕的就是这个,怕我心里的火,哪怕永不开口,也能烧穿所有禁言的锁链。
舌娘抬手,岩壁地裂开,千百条舌头垂落下来,红的紫的,有的还沾着烂肉,每根舌尖都系着小铜铃。
那些铃同时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吟,像无数人在耳边念咒:诛,诛,诛——
我突然笑了。
无声的笑,嘴角咧到极限,扯得腮帮生疼。
然后我撕开衣襟,用左手蘸着小臂的血,在胸口画下断脉封符的逆阵。
这不是攻击阵,是引火阵——我要烧了图腾残留的气息,让静音茧误以为有大危险,主动压缩所有声响。
血线刚闭合,喉间的茧突然剧烈搏动。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地消失了,呼吸声轻得像羽毛,连膝盖压着碎石的痛感都变得模糊。
世界突然静得诡异,静到能听见舌娘铜线里黑血流动的声,能看见摹唇石板上刻字的笔锋在抖。
摹唇猛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尖。
她读唇语的本事全靠捕捉心跳与思维的节奏,可现在我的心跳像被装进了真空罐,她读不到了。
机会!我弯腰抓起块带铭文的青铜碎片,反手砸向自己左肩。
的骨响混着闷哼,剧痛从左肩炸开,可那声痛呼刚到喉咙就被茧吞了,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波。
舌娘突然捂住耳朵,九枚铜铃叮叮当当乱响,黑血从她耳后涌出来——她的铃音是靠声波共振伤人的,现在被自己的铃反噬了。
她踉跄着撞在垂落的舌藤上,那些舌头地缩了回去,小铃撞成一片。
我拖着伤腿往甬道里滚,碎石割破了手背,血腥味更浓了。
惊云残识的震颤变了,是老皮啃咬通风管的节奏——短,快,三下,那是暂时安全,但别停的暗号。
可刚要隐入黑暗,胸前的血符突然发烫。
我低头,那块青铜碎片上的刻痕在动!
原本模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扭成一团,最后竟显出半张女人的脸——和野人山祠堂里那张风干人皮的眉眼一模一样。
她说的是真的……但她没说完。 我喉咙发紧,这声音不是从耳朵里进来的,是直接撞进识海的。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殡仪馆里,7号冷藏柜突然地一响。
那只断了铃舌的铜铃震得跳起来,内壁上的血字缓缓渗开,又重新凝结成新的句子:第六个,轮到你说不了。
我缩进甬道夹层,摸出怀里的硫磺粉撒在周围。
呛人的气味刺得鼻尖发酸,可体温总算被掩盖住了。
喉间的茧还在轻轻搏动,像在提醒我——有些话,不说,也能成雷。
黑暗里,我盯着青铜碎片上的半张脸,突然想起老皮说过的话:疯人院的地底下,埋着会说话的石头。 现在,这石头,好像开始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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