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死亡沙漠的第三天，周琛的皮靴已经被滚烫的黄沙烙出了焦印。
三百精锐士兵列成紧凑的楔形阵，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半尺深的沙里，呼出的气息在干燥的空气里瞬间消散，只有腰间连发火铳的金属外壳，还能反射出一点刺眼的日光。
“将军，水袋见底了！”副将陈武捧着瘪成一团的羊皮水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身后的小兵阿福突然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沙地上，嘴角还沾着干裂的血痂。周琛赶紧翻身下马，手指刚触到阿福的颈动脉，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士兵正朝着前方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狂奔，眼里满是渴极了的疯狂。
“拦住他们！那是海市蜃楼！”周琛厉声大喊，翻身跃上马鞍，朝着最前面的士兵甩出马鞭。马鞭抽在沙地上扬起一道尘烟，那士兵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湖泊”边缘的芦苇始终纹丝不动，连一点倒影都没有。他踉跄着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虚幻的水光，突然瘫坐在沙地上，绝望地捶打着地面。
周琛跳下马，蹲在阿福身边，解开自己仅剩小半袋水的羊皮袋，小心翼翼地将水倒进阿福干裂的嘴唇里。“老牧民的地图上说，往前十里有处‘沙泉子’，是地下暗河渗出来的水，咱们再撑撑就能到。”他拍了拍陈武的肩膀，目光扫过队伍里一张张灰败的脸，“咱们不是来送死的——居延泽那边，还有几百个商队兄弟等着咱们救，草原商路也等着咱们打通，谁都不能在这倒下！”
队伍重新启程，可没走多久，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周琛抬头望去，只见西北方向涌起一道高达数十丈的黑色沙墙，像一头咆哮的巨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扑来。“是黑沙暴！快找沙丘背风处！”他扯着嗓子大喊，率先冲向不远处一座低矮的沙丘。
士兵们纷纷效仿，抱着马腿躲在沙丘后面，用披风紧紧裹住头脸。下一秒，沙暴就席卷而至，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砂砾的撞击声，像无数把小刀刮在盔甲上。周琛死死按住怀里的羊皮地图，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狂风掀起来，耳边不断传来士兵的闷哼——有人被飞石砸中了胳膊，有人的披风被狂风卷走，露出的脖颈瞬间被砂砾划出了血痕。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终于减弱。周琛掀开披风，满嘴都是沙子，他咳嗽着站起身，环顾四周，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队伍散了大半，阿福不见了踪影，陈武正抱着一个被沙子埋了半截的士兵，急得满头大汗。更要命的是，怀里的羊皮地图被沙砾刮得支离破碎，唯一能辨认方向的罗盘，也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里。
“将军，这可怎么办啊……”陈武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手里攥着地图的残片，上面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居延泽”标记。
周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沙地上的痕迹，突然眼睛一亮——沙面上有一串清晰的骆驼脚印，脚印边缘还沾着一点新鲜的绿色草屑。“有骆驼就有牧民！跟着脚印走，肯定能找到出路！”他一把拉起陈武，指着脚印延伸的方向，“阿福那小子命硬，肯定没出事，咱们先找到水源，再回头找他！”
沿着骆驼脚印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叮咚”声。周琛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冲过去，只见沙丘凹陷处藏着一汪拳头大的清泉，泉水顺着沙缝缓缓渗出，旁边还放着一个破旧的羊皮水囊——显然是牧民留下的。
“快！用头盔接水！”士兵们瞬间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泉水舀进容器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将军……将军！”周琛猛地回头，只见阿福拄着一根枯树枝，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身上的盔甲满是划痕，手里还攥着半张被风吹走的地图残片，“我……我跟着脚印找过来的，还在前面看到了居延泽的影子！”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灌饱了水，又带着足够的泉水，重新朝着居延泽的方向进发。当天色擦黑时，一片深蓝色的水域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正是居延泽！周琛趴在沙丘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只见泽北岸布满了吐谷浑的营帐，巡逻的骑兵往来不绝，而麴智盛的金色帐篷，就扎在泽中央的小岛上，岛上只有十几个守卫，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到北岸，防备着李恪的正面进攻。
“等信号弹！”周琛压低声音，让士兵们隐蔽在芦苇丛里。夜色渐深时，天空突然升起一颗红色信号弹，北岸瞬间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李恪的部队开始进攻了！泽边的吐谷浑骑兵果然慌乱起来，纷纷朝着北岸驰援，岛上只剩下麴智盛和几个亲信。
“冲！”周琛抽出弯刀，率领士兵们踩着浅滩冲向小岛。麴智盛正坐在帐篷里，就着篝火喝酒，听到动静掀开帐篷，看到隋军冲过来，吓得酒壶都掉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跑，却被周琛甩出的套马索缠住脚踝，重重摔在沙地上。
“麴智盛，你以为躲在吐谷浑身后，就能夺回高昌？”周琛踩着他的胸口，冷笑一声，“你的靠山，现在自身难保了！”
可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周琛抬头一看，只见慕容顺带着一队精锐骑兵杀了回来，马背上还押着十几个被捆住的商队成员，明晃晃的弯刀正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周琛！放了麴智盛！不然我现在就杀了这些商人！”慕容顺的声音带着狠厉，目光死死盯着周琛。
周琛的心脏猛地一紧——商队成员都是无辜百姓，绝不能让他们出事。可就在这僵持的瞬间，芦苇丛里突然冲出一队骑兵，为首的正是药罗葛！“慕容顺，你忘了草原上的规矩？拿平民当筹码，算什么英雄！”药罗葛大喊着，率领回纥骑兵朝着吐谷浑士兵的侧翼冲去。
吐谷浑士兵没想到会有援军，顿时乱了阵脚。周琛趁机下令：“救商人！抓慕容顺！”陈武带着士兵们冲上去，很快就解开了商队成员的绳索，而慕容顺见大势已去，只能带着残余的骑兵朝着沙漠深处逃窜。
周琛看着被解救的商人们，又看了看被押在地上的麴智盛，终于松了口气。夕阳下，居延泽的水波泛着金色的光，草原商路通往河西的最后一道屏障，终于被彻底打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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