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诡异定格的画面中停滞了数个心跳,每一瞬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客厅中央,那由十条巨大狐尾虚影构成的、散发着莹白而妖异光华的“茧房”,如同一个独立于现实之外的诡异空间。其内,是身体僵硬如铁、面色铁青的小玄,与紧贴在他胸前、泣不成声的月漪;其外,是周身燃烧着青色怒焰、几欲择人而噬的小青,与面罩寒霜、眼神冰封万里的小白。这荒诞绝伦却又充满了极致张力的一幕,深深烙印在空气中。
小白那四个字——“请你自重!”——不再仅仅是声音,它们仿佛化作了四柄由万载玄冰锻造而成的无形利剑,裹挟着磅礴浩瀚的精神威压与足以冻结灵魂的实质寒意,无视了那狐尾虚影的阻隔,精准而狠厉地直刺月漪的心神深处。月漪那原本凄楚哀婉的哭泣声猛地一窒,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的鸟儿。环抱着小玄腰身的手臂,不易察觉地僵硬、收紧了一瞬,随即又微微放松。她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仿佛源自九幽最底层的寒意,以及其中蕴含的、不容任何置疑的、最后的驱逐意味。这位看似清冷寡言的白蛇,其心志之决绝,力量之强横,远超她最初的预估。
与此同时,小青的物理攻击也起到了关键作用。她可不是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手无缚鸡之力的仙娥,盛怒之下,她那看似纤纤玉手之上蕴含的力道,足以崩碎山岳,撕裂江河。她死死抓住月漪的一条手臂,五指如同铁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外凶狠拉扯,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破那月白的绡纱,嵌入皮肉之中。口中怒骂如同连珠箭矢,毫不留情:“松开!听见没有!你这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狐狸精!再不放,信不信我现在就现出原形,一口吞了你!叫你魂飞魄散!”
内外交迫,软硬兼施!月漪心中瞬间明了,自己这“投怀送抱,哭诉冤屈”的戏码,已经演到了悬崖边缘,再继续纠缠下去,恐怕真的会引动对方不顾一切的雷霆之怒,届时场面将彻底失控,与她最初的打算背道而驰。她的目的,本就不是真的要在这里与这三位底蕴深不可测的姐弟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
于是,就在小青又一次用尽吃奶的力气奋力拉扯,小白那冰封万物的目光几乎要将她连同周遭空间一起冻结成永恒冰雕的千钧一发之际,月漪环绕在小玄腰后的双臂,以及那十条紧紧包裹着两人、散发着强大禁锢力量的巨大狐尾虚影,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又如退潮的海水,倏然间、毫无征兆地迅速退去、消散!
“呜……”
她发出一声更加委屈、更加绝望、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的悲鸣,纤细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微微向后踉跄了一下,终于“被迫”松开了对小玄的禁锢,脱离了他那坚实却冰冷的怀抱。然而,即便是在脱离之后,她那双向来勾魂摄魄的赤红眼眸,此刻盈满了仿佛永不干涸的泪水,依旧死死地、带着刻骨幽怨地黏在小玄那张俊美却写满厌烦的脸上,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冷漠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小玄在她松手的瞬间,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与解脱,立刻向后退了足足一步,彻底拉开了与这个麻烦源头的距离。他周身那之前因震惊和窘迫而短暂凝滞的磅礴法力,瞬间恢复了奔腾流转,一股无形却强大的气劲自然而然地以他为中心散发开来,如同清风扫过,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甜腻媚香都强行驱散了几分。他脸色依旧难看至极,金色的眼眸中怒火如同暗流涌动,但之前那份因猝不及防而产生的手足无措的窘迫,已然被一种冰冷的、极具压迫感的怒意所取代。他紧紧抿着线条优美的薄唇,甚至没有施舍给月漪一个眼神,而是先下意识地、带着些许烦躁地低头,飞快地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得皱巴巴、甚至还带着可疑湿痕的玄色前襟。
月漪独自站在客厅中央,身形摇摇欲坠,宽大的月白袖袍随风轻轻摆动,更显得她如同暴风雨中饱受摧残、即将凋零的白玉兰花。她抬起一只纤纤玉手,用袖口看似无力地、轻轻地擦拭着脸上蜿蜒的泪痕,目光却依旧如同带着无形的钩索,幽怨地、深深地、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地看了小玄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糅合了无尽的委屈、难以言说的不甘、无声的控诉,更有一丝仿佛认命般的、令人心碎的凄楚与绝望。
“今日之事……”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与令人心疼的柔弱,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字字清晰,“是妾身……唐突冒昧,失了分寸……惹得二位姐姐雷霆动怒,扰了天尊清修静境……妾身……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屈膝,向着小白和小青的方向,行了一个极其标准而卑微的告罪礼,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仿佛真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
然而,就在这看似彻底服软的认罪之后,她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目光再次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定了面无表情的小玄,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仿佛将全部希望和未来都寄托在对方身上的执念与哀求:“只是……万望天尊……垂怜……好生思量妾身方才所言……那‘痕迹’……绝非妾身信口雌黄,虚妄之谈……它……它真切存在……”她的话语再次变得含糊,却加重了“真切存在”四个字,随即,她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勇气,低声道:“妾身……就此别过……在涂山……静候天尊……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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