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园的午后,时光仿佛被最粘稠的蜜糖浸润,流淌得缓慢而醉人。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筛下金粉般的光斑,洒在葱郁的草木和波光粼粼的镜湖上。和风携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与清冽的草木气息,温柔地拂过每一个角落,营造出一派宁静祥和的仙家气象。然而,在这片令人心旷神怡的静谧之下,一股汹涌的暗流却在两位蛇妖姐姐的心湖深处激烈翻腾。她们的目光,如同最坚韧精准的蛛丝,牢牢黏附在远处那片璀璨的星辰花丛旁——那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凑在一起,她们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一丝一毫的互动细节都不曾放过。
小玄早已褪去了初来时的生疏与怯意,此刻正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身着粉嫩鲛绡裙的小女孩身边。他仰着因兴奋而泛红的小脸,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宛如最虔诚的学徒,紧紧盯着小姐姐手中那根顶端镶嵌着月光石、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玉簪草,学习着她如何引导那只梦幻般的星梦蝶。
“姐姐,你快看!它真的飞高了!飞得好高呀!”小玄突然雀跃地指着那只仿佛能听懂人言、依着玉簪草划出的轨迹翩跹起舞的星梦蝶,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喜悦和满满的成就感,声音清脆得像玉珠落盘。
“哇!小玄弟弟你真厉害呀!这么快就掌握诀窍啦!”小女孩立刻拍起小手,毫不吝啬地送出她的赞美,脸上的笑容比身旁怒放的星辰花还要明媚耀眼,带着孩童特有的真诚与热情。
这一声清脆又带着几分亲昵的“小玄弟弟”,像一根烧红的细针,精准无比地刺破了小青强装出来的镇定表象。她猛地扭过头,一把紧紧抓住小白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小白不禁微微蹙起了秀眉。小青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仿佛有实质的火焰在跳跃燃烧,她压低了声音,但那语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翻江倒海般的醋意:“姐!你听见没有?!她叫他‘小玄弟弟’!谁…谁准她叫得这么亲热了?!‘弟弟’也是她能随便叫的吗?!我们家的宝贝弟弟,是哪个路边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都能凑上来认亲的吗?!”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堵住了呼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再看看小玄那傻乎乎的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他对着我们俩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这么‘谄媚’过!简直是……” 她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形容她此刻愤懑心情的词,尽管并不十分贴切。
小白轻轻地、但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妹妹那过于用力的“钳制”中抽了出来,目光却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落在小玄那欢快的小身影上。只是,那看似平静无波的淡蓝色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涟漪正悄然荡开,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语气依旧淡然,仿佛清风拂过湖面,但仔细听去,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之意:“小青~,不过是个孩童间的称呼罢了,何必如此较真。童言无忌,天真烂漫才是本性。你看弟弟,他多久未曾这般开怀畅笑了?这是好事。”
“较真?我这是较真吗?”小青的音调忍不住拔高了一瞬,意识到后又立刻压下,但那红色的眸子瞪得更圆了,里面写满了委屈和不平,“姐,这根本不是较真,这是原则问题!是你性子太好、太宽容了!你再仔细瞧瞧那丫头,穿得跟个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似的,说话娇声软语,眼神滴溜溜转,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简单角色!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法术、小把戏来哄骗我们心思单纯的小玄?他现在记忆未复,心思纯净得像张白纸,最是容易被人蛊惑、被人拐跑的时候!” 那场几乎彻底失去弟弟的惨痛过往,如同最深最沉的梦魇阴影,始终盘踞在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使得她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都变得异常敏感和强烈,甚至有些风声鹤唳。
小白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理解。她伸出手,温柔地替小青理了理因激动而略显散乱的鬓边青丝,动作轻柔充满怜惜,声音也放得更缓更柔:“傻妹妹,你我又非那肉眼凡胎的世俗凡人,观其周身流转的灵气,察其魂魄本源的气息,便可知那孩子心性至纯至净,灵光剔透,绝非心怀叵测的奸恶之辈。莫要让过往那些惊惧痛苦的回忆,蒙蔽了此刻清明的判断。弟弟他终究需要走出去,接触这大千世界,与人交往,这是他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经历。” 她的话语既是在安抚情绪激动的小青,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那颗同样被微妙刺痛的心。只是,当她的目光再次触及小玄因为那陌生小女孩一句简单夸奖而露出的、那种毫无保留、灿烂夺目的笑容时,她心底那处最柔软、最隐秘的角落,还是被难以避免地刺痛了一下。那样全然信赖和欢喜的笑容,固然美好得令人心醉,可在漫长的千年时光里,这几乎是她们姐妹独享的珍宝。如今,这珍宝似乎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外人,轻而易举地分走了一部分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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