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霎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来,带着各异的神色,皆交织在陆皓凝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这个问题刁钻刻薄至极,无论怎样回答都将陷入难堪境地。
若如实讲述生母卑微的出身与遭遇,无异于当众揭开伤疤;若避重就轻或含糊其辞,又显得底气不足,徒惹人轻视。
陆皓凝缓缓放下茶盏,抬首,目光似静水深流,径直迎向靖贵妃那审视中带着恶意的视线。
她容色未改,清丽的眉眼间不见丝毫慌乱,声线清晰平稳,一字一句道:
“回禀娘娘,家母确系金陵人氏,虽出身寒微,然天资聪颖,自幼习得琴棋书画,颇通文墨。”
“当年家父游学金陵,恰逢一场诗会雅集,得见家母才情,心生倾慕,方结下良缘。”
她略作停顿,眸光清亮如洗,不疾不徐地扫过在场诸人,最终落回靖贵妃脸上。
“家母虽非高门贵女,却知书达理,温良恭俭,将妾身教养成人。”
“妾身深以为荣,不敢或忘生母恩德。”
这番话,不卑不亢,气度从容。
定妃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赞赏,藏在阔袖中的手,再次轻轻握了握陆皓凝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嘉许与支持。
靖贵妃显然没料到她竟能如此滴水不漏地回应,一时语塞,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微僵。
一旁的宜妃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接口道:
“绣娘便是绣娘,还说什么知书达理?莫非识得几个字,绣得几朵花,便能与书香门第的闺秀相比了?”
她语调扬高,嗤笑一声,带着毫不留情的奚落。
“本宫还听闻,你那生母如今神志昏聩,疯疯癫癫?莫不是当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这才遭了报应?”
话语之恶毒,如毒刺般直溃人心。
陆皓凝袖中的指尖骤然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胸中一股怒火翻腾冲撞,几乎要破腔而出。
然而,她面上依旧沉静不迫,只是那双秋水为神的眸子,瞬间凝成了两点寒星。
她抬眸,目光如清冷泉流,直直望向宜妃,声线徐缓而真切,再度在寂静的亭中回荡。
“宜妃娘娘明鉴,家母神志有损,非因他故。”
“乃是当年为救落水稚童,寒冬腊月,情急之下奋不顾身跃入冰湖,寒气侵骨落下病根,方至如此。”
她微顿,语气愈发坚定:“这般舍己为人的仁善胸怀,妾身以为,当得起‘知书达理’四字!”
亭内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宜妃位份尊贵,性情刻薄,等闲无人敢当面顶撞。
这位新晋的睿王妃,竟敢如此直言反驳,针锋相对,简直是胆大包天!
宜妃果然勃然变色,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盏叮当作响。
她瞋目切齿道:“好个伶牙俐齿、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本宫今日…”
“宜妃姐姐息怒。”
定妃柔和似水的声音适时响起,宛如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转向宜妃,笑容温婉得体,带着丝丝歉意。
“孩子年轻,护母心切,言语间难免失了分寸,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大人大量,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言罢,又侧首看向陆皓凝,递过一个眼神。
“凝儿,还不快向宜妃娘娘赔个不是。”
陆皓凝会意,立刻起身,对着宜妃的方向深深一福。
姿态恭顺,语气诚恳,将方才的锐利逼人完美地收敛起来。
“妾身方才情急失言,言语无状,冲撞了娘娘,实属无心之失,恳请娘娘恕罪。”
这番姿态放得极低,给了宜妃一个体面的台阶。
然而宜妃胸口起伏,脸色铁青,显然是怒气未消,还想发作。
靖贵妃却在此时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今日赏花宴的主旨是试探这位睿王妃的深浅,而非彻底撕破脸闹僵。
“好了好了。”
靖贵妃脸上重新堆起雍容的笑意,亲自打着圆场,和声细语道:
“不过几句闲谈家常,何至于动此肝火?”
“王妃一片纯孝之心,本宫瞧着,倒是甚为可嘉。”
她话锋微妙一转,目光再次锁定陆皓凝,抛出又一把裹着蜜糖的软刀子,意味深长道:
“不过呢,本宫还听说,王妃未出阁时,在陆府与你那嫡母、嫡姐之间,似乎…颇有些不睦?”
她刻意拉长语调,笑意盈盈,却字字诛心,显然是要当众剥开陆皓凝过往的伤疤,看她如何自处。
亭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
陆皓凝心中冷笑连连,正欲开口回应这绵里藏针的诘问。
不料,一直静坐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璇枢公主梁宓,却在此刻忽然抬起了那双清冷的眸子。
她并未看向靖贵妃,只是用那特有的清泠嗓音,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贵妃娘娘今日兴致甚好,怎么尽拉着睿王妃问些内宅琐事、家长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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