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便要在众目睽睽下扑跌在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迅疾伸出,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
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止住她的跌势,又未让她感到丝毫疼痛。
“当心。”
低沉冷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恍若寒冬里骤然注入的一脉冷泉。
陆皓凝心尖儿无端一颤。
隔着朦胧的红绸,她瞧不清梁策此时的神情,只觉他掌心的温度异常灼人。
那热意透过层层厚重的嫁衣袖衫,清晰烙印在她肌肤上,惹来一阵莫名的战栗。
“多谢殿下。”
她低眸轻语,借他手臂之力迅速站稳身形,仪态恢复如常。
梁策倏然收手,广袖随之垂落,指尖却在收回的刹那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走吧。”他淡淡道,声音已恢复一贯的冷清。
言罢,他已转身先行,背影孤拔冷硬。
仿佛方才那及时的一扶,不过是循礼不容有失的举手之劳,甚至吝于多置一词。
唯有那双紧抿成线的薄唇,隐隐泄露了一丝不同于往日冷寂心绪的绷直。
陆皓凝唇瓣轻抿,不再深想,由喜娘与丫鬟搀着,随他步入那深不可测的睿王府门。
睿王府正厅,宾客满座。
礼官高声唱礼:“一拜天地——”
陆皓凝与梁策并肩而立,缓缓屈身叩拜。
姿态端雅从容,红绸之下,一双明眸却静若寒潭深水,不见悲喜。
这一拜,是她亲手推开命运新局的起点。
“二拜高堂——”
皇帝虽未亲临,但厅中北面设了明黄香案,供奉圣旨,以代受礼。
陆皓凝俯身叩首,耳边恍然响起柳平芜凄厉的尖叫和陆归芸疯癫的呓语。
这一拜,是她们母女欠她与她生母的债。
如今,报应伊始。
“夫妻对拜——”
陆皓凝转身,面向梁策。
红绸相隔,天地一片朦胧的绯红,她却仍能清晰感受到一道沉凝目光落在身上,如有实质。
她徐徐俯身,垂首之际,耳畔却捕捉到一声被喜乐淹没的轻叹。
似夙愿得偿的喟叹与满足,又似某种压抑已久的渴望终于破土而出,难以自持。
陆皓凝心湖微漾,泛起一丝疑惑的涟漪。
可未及她细想分辨,礼官已高声宣告,声调昂扬喜悦:“礼成——送入洞房!”
声浪如潮,贺喜之声瞬间盈满殿堂。
依礼,新娘须先入洞房等候,新郎则留下款待宾客。
陆皓凝由喜娘引着,穿过喧嚷人群,缓步走向后院。
身后贺声如沸,不绝于耳。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王妃才貌双全,与殿下真是天作之合啊!”
“是啊是啊,殿下英明神武,王妃温婉贤淑,实乃良配,佳偶天成!”
“来来来,殿下,今日乃您大喜之日,一定要多饮几杯!臣等敬殿下!”
梁策手持玉杯,立于喧闹中心,唇角依礼噙着淡淡笑意,应对着八方来贺,举止一如既往的矜贵从容。
他举杯示意,声线平稳:“承蒙诸位美意。”
然而,那眼底惯常的寒渊之下,却暗涌着唯有自知的热流。
每一次举杯,他目光总似不经意般,掠过那抹渐远的红影,直至她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眸底最深处,一丝炽热如星火般骤闪,又迅速湮灭于无波的表象之下。
那喧天的锣鼓、纷杂的贺词,往日只觉聒噪,此刻听在耳中,竟不再烦厌,反倒像一曲专为他奏响的颂歌。
酒液入喉,素来只觉辛辣乏味,今日却奇异地品出了一丝罕有的甘醇与暖意,直熨至心底。
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甚至不惜顺势推舟,借陆家之手,促成这“替嫁”之局。
旁人皆道他梁策被迫娶了陆家次女,唯有他自己知晓,从始至终,他要的,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唯陆皓凝一人而已。
如今,她终于名正言顺成了他的妻,就在这王府的凝玉阁中,等着他。
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杯壁,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扶她时,隔衣传来的细微暖意。
睿王府后院,廊下宫灯摇曳,红绸如瀑垂落,处处张贴着硕大的双喜字。
陆皓凝被送入精心布置的洞房,喜娘道尽吉祥话,丫鬟们行礼后,便依言悄声退下,独留她一人静坐床沿。
满室阒寂,唯闻龙凤喜烛燃烧时偶发的噼啪轻响。
她静坐片刻,终是抬手,缓缓掀开了眼前那片沉重的红,得以细看这间陌生的,未来或将属于她的牢笼抑或归宿的婚房。
视线所及,是一间陌生而华丽的婚房。
屋内陈设奢华却不失雅致,黄花梨拔步床上铺着大红鸳鸯锦被,云母屏风映着跃动的烛光,案上白玉合卺杯流光溢彩,成对龙凤喜烛高燃,烛泪无声垂落。
处处皆显精心布置的喜庆与华贵,完美契合亲王大婚的规制。
陆皓凝端坐不动,听着前院隐约传来的喧闹,手指无意识绞紧了嫁衣一角。
这份过于隆重的寂静,反倒令人心绪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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