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江陵盐税案虽破,但朝中仍有蠹虫。”梁策语声沉凝,字字铿锵,“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彻查户部积弊,重整盐政纲纪,以绝后患!”
“好!”皇帝龙颜大悦,拍案而起,声震殿宇,“魄力可嘉!朕准了!”
他大步走下御阶,亲手扶起梁策,目光灼然。
“朕的这些儿子里,就数你这份胆识和锐气,最像朕年轻的时侯!”
梁策垂眸,姿态放得极低,显得格外乖巧温顺。
“父皇天威,儿臣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父皇谬赞,儿臣惶恐。”
皇帝似无意间想起,闲闲问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对了,朕听闻你回京途中,在官道上遇到了点‘意外’?”
梁策心头微微一凛,暗道果然来了。
该知道的,父皇一件都不会落下。
他抬眼,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轻描淡写。
“回父皇,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蟊贼,拦路求财罢了,不足挂齿。”
皇帝眯起眼:“蟊贼?朕怎么听说,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父皇明察秋毫。”梁策轻笑,嘴角扬起一抹傲气,“确实像是死士的路数,不过…”
他故意露出几分不屑:“身手太差了,儿臣都没尽兴。”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指着他连连摇头。
“你啊你!还是这般狂妄!”
笑声中,他意味深长地重新打量着梁策。
“朕一直以为,朕的六郎平日里只热衷于斗鸡走狗,围猎嬉游,没想到…竟还有如此了得的身手?深藏不露啊。”
梁策眨了眨眼,瞬间又变回那副京城人人皆知的纨绔模样,带着些许不加掩饰的自得,像个等待夸奖的少年。
“父皇忘了?儿臣可是打遍汴京无敌手的。”
“是吗?”皇帝似笑非笑,语气捉摸不定,“那改日,与朕的金吾卫指挥使比试比试?让朕也开开眼界。”
梁策连忙拱手,做告饶状,表情夸张:“儿臣不敢,不敢。”
“是不敢,”皇帝慢悠悠地问道,目光紧锁着他,“还是不屑?”
“是怕伤了沈指挥,没人保护父皇,那才是儿臣的罪过。”
皇帝再度大笑起来,眼中那深藏的思量与探究却未曾因此褪去半分。
梁策恍若未见,转而说起江陵风物人情,轻巧将话题拨转。
他讲述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全然一副分享见闻的兴奋模样。
又闲叙片刻,皇帝面上终现倦怠之色,挥了挥手。
“罢了,朕也乏了。下去吧。户部的事,朕明日早朝自会宣布。”
“你母妃念叨你许久了,快去玉芙宫请个安吧,莫让她等急了。”
“儿臣告退。”
退出紫宸殿,沉重的朱红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闷响。
梁策面上那层温顺、慵懒、乃至略带轻浮的笑意,瞬间冰消瓦解,如同面具般脱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潭般的冷峻与沉静,眼底所有外露的情绪尽数收敛,幽深似海。
但当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那被高耸宫墙切割出的四角蓝天时,那双极漂亮的桃花眼里,仍会不经意间闪过一抹明亮却复杂的光彩。
暖风拂过森严的宫墙,带来远处模糊的花香,却带不起他眼底丝毫温度。
父皇的试探,比他预想的还要直接和频繁。
看来这些年的刻意伪装,那份努力营造出的“仅堪大用却无大志”的印象,终究还是因为江陵之行的过于顺利和遇刺事件,引起了怀疑。
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行于刀锋。
不过…无妨。
他眼底深处那点星火再次悄然亮起,旋即隐没。
既然伪装已生裂痕,既然要玩,那就索性玩把大的。
户部这潭水,正好搅它个天翻地覆。
他理了理衣袖,举步朝玉芙宫方向走去。
行走间,步伐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流露出几分归心似箭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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