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于祠堂悬梁自尽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已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忠勇侯府激起了最后一圈混乱的涟漪,随即便迅速被更庞大的、来自外部的压力所吞没。
侯府内仆从散尽,一片狼藉,只剩下几个无处可去的老仆战战兢兢地看守着门户。昔日煊赫的府邸,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壳子,在京城凛冽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也正是在这片混乱与颓败之中,那位常年神隐、几乎被京中众人遗忘的忠勇侯苏穆远,终于不得不从他所沉迷的金石碑帖、或是某个避世的别院中走了出来,被迫面对这烂摊子般的现实。
然而,未等这位素来庸碌怯懦的侯爷理清头绪,思考如何应对柳氏留下的烂摊子以及可能到来的朝廷问责,靖安王府的马车,已稳稳停在了忠勇侯府那扇紧闭的朱门外。
车帘掀开,苏清辞在墨离及两名王府侍卫的陪同下,缓步下车。
她并未穿着多么华贵的服饰,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颜色清淡,只在袖口衣领袖了些不易察觉的缠枝莲暗纹,彰显着“清辞绣坊”独有的雅致。她的左臂伤势似乎已大好,行动间已无大碍,面容沉静,目光清澈而坚定,与这侯府的破败惶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抬头,望着那块曾经需要她仰望、象征着父权与嫡母威严的“忠勇侯府”匾额,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这里,曾是她童年噩梦的开始,是囚禁她生母的牢笼,也是她穿越而来后,挣扎求生的第一处战场。如今,她再次站在这里,却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需要小心翼翼谋求生路的庶女。
“苏先生,请。”墨离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身后的侍卫上前叩响了门环,声音在寂静中传得极远。
开门的老仆看到门外之人,尤其是苏清辞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惶恐,有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不敢阻拦,慌忙将人请了进去。
侯府正厅,一片狼藉尚未收拾,桌椅歪斜,地上甚至还散落着一些匆忙间被打碎的瓷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腐与绝望交织的气息。
忠勇侯苏穆远被人从内室请了出来。他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但长期沉溺酒色与无所事事,让他显得面色虚浮,眼袋深重,眼神躲闪,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唐与怯懦。他身上穿着皱巴巴的常服,头发也未曾仔细梳理,与苏清辞记忆中那个模糊而威严的父亲形象,早已相去甚远。
他看到苏清辞,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摆出父亲的架子,但目光触及她身旁面色冷峻、按刀而立的墨离,以及那代表着靖安王府的无形威压时,那点可怜的架子瞬间崩塌,只剩下局促与不安。
“清、清辞……你……你怎么回来了?”苏穆远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清辞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却疏离的礼:“侯爷。”她没有称呼父亲,这个称谓于她而言,早已名存实亡。
她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苏穆远,开门见山:“今日前来,并非为叙旧情,亦非为探望。我,只为两件事。”
她声音清晰,不大,却字字敲在苏穆远的心上:“其一,取回我生母林婉娘当年带入侯府的全部嫁妆及遗物。其二,自今日起,我苏清辞,与忠勇侯府,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苏穆远脸色一白,似乎想说什么。
苏清辞却不给他机会,继续道:“柳氏自尽前所留血书,已由官府存档。其中清楚写明,她因嫉妒与贪念,受人指使,毒害我生母林婉娘,并多年来屡次迫害于我,试图侵吞我生母嫁妆。此事,人证物证俱在。”
墨离适时上前,将一份抄录的柳氏血书关键部分,以及几页陈年旧账的副本,放在了苏穆远面前的桌子上。那暗红色的字迹和陈旧的账目,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苏穆远猛地缩了一下手。
“按照《大靖律·户婚》,女子嫁妆为其私产,夫家不得侵占。嫡母迫害庶女,致其险死,亦属大罪。柳氏虽死,其罪难消。我生母嫁妆被侵吞、挪用部分,需按市价折银赔偿。其遗物,需原物奉还。”苏清辞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若侯爷觉得有何不妥,我们亦可前往京兆府衙,请府尹大人依律公断。”
去京兆府?苏穆远浑身一颤。如今谁不知道京兆府尹与靖安王、太子关系密切?柳氏之事已让侯府颜面扫地,若再对簿公堂,将那些龌龊事彻底掀开,他这忠勇侯府,就真的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了!更何况,柳氏血书在此,证据确凿,他拿什么去争?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眼神锐利的女儿,只觉得陌生无比。这还是那个在府中小心翼翼、被他忽略多年的庶女吗?她身后站着的是如日中天的靖安王和太子!他拿什么跟她斗?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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