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帘落下,隔绝了外间店铺微弱的油灯光晕和浑浊的空气,一条更加幽暗、狭窄的通道出现在眼前。通道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是粗糙的土坯墙,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掺杂着草梗的黄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的陈腐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某种草药燃烧后的淡淡焦糊气息。
墨掌柜佝偻的背影在前方不紧不慢地移动,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如同飘行的幽灵。夏天紧跟其后,将气息收敛到极致,阴阳瞳在极致的黑暗中勉强视物,警惕地留意着通道内的每一处细节。
通道不长,约莫十余步后便到了尽头,又是一道低矮的木门。墨掌柜推开木门,一股带着潮气的、略显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
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四方天井状的内院。院子极小,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长着顽强的青苔,角落里有一口盖着石板的老井,井沿湿滑。四周是几间低矮的厢房,门窗紧闭,同样破旧不堪,寂静无声,仿佛久无人居。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方被四周屋檐切割成的、灰蒙蒙的天空。
这里便是“忘尘居”的内里了,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冷清,与一墙之隔外西区的喧嚣嘈杂相比,仿佛是另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寂静世界。
“右边那间,堆杂物的,自己收拾。”墨掌柜头也不回,用枯瘦的手指随意指了指天井右侧一扇歪斜的木板门,声音依旧沙哑平淡,“缸里有水,井水慎用,阴气重。吃的每日申时放你门口。无事莫出此院,莫扰他人清净,更莫窥探左厢。”他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左侧那几间紧闭的房门。
“多谢掌柜。”夏天拱手低声道。他注意到墨掌柜特意强调了“左厢”和“莫扰他人清净”,这看似冷清的院子里,难道还住着别人?
墨掌柜不再多言,转身蹒跚着走向天井对面正中的一间主屋,推门而入,随即反手将门关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落栓声,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夏天一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和呼吸声。他站在原地,仔细感知了片刻,确认再无其他动静后,才走向墨掌柜所指的那间杂物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不足方丈,没有窗户,光线昏暗。里面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桌椅、断裂的农具、散乱的稻草和几个不知装着什么的、落满厚厚灰尘的陶瓮,墙角还挂着一张巨大的、破损不堪的蜘蛛网。地上积着厚厚的浮土,显然已久未有人至。
夏天微微皱眉,但并未抱怨。能有这样一个遮风避雨、相对隐蔽的角落容身,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他放下简单的行囊,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清理。
他先将那些破烂家什归拢到角落,空出一片勉强能躺卧的空间,又找来一把秃了毛的笤帚,仔细清扫地面的积尘。灰尘飞扬,呛得他连连咳嗽,牵动了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咬咬牙,忍着不适,继续忙碌。
从院中水缸里舀来清水(水质尚可,并无阴气,看来墨掌柜所言“慎用”别有深意),浸湿破布,擦拭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面。最后,他将那堆相对干燥的稻草铺开,做成一个简陋的地铺。
做完这一切,他已累得气喘吁吁,冷汗浸湿了鬓角。伤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瘫坐在稻草铺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长长吁了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
他不敢立刻深度入定疗伤,而是将灵觉提升到极致,仔细感知着这个小院的每一寸空间。院子依旧死寂,墨掌柜的主屋毫无声息,仿佛无人。而左侧那几间厢房……当他将灵觉小心翼翼探过去时,却感到一层极其晦涩、冰冷的屏障,将他的感知轻轻弹开!果然有古怪!那里似乎布置了某种高明的隔绝禁制,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夏天心中凛然,立刻收回了灵觉,不敢再试探。墨掌柜深不可测,这“忘尘居”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必须谨记玄诚子的警告:莫深交,莫轻信,莫窥探。
他取出怀中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几块令牌残片,将它们分开藏在贴身的不同位置,确保不会因意外碰撞而引发异动。尤其是那两块“浊钥”,被他用“净”钥的气息稍稍包裹,压制着其躁动。然后,他才盘膝坐好,双手结印,缓缓运转功法,引导着“净”钥那精纯平和的生机之力,缓缓流遍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修复着肋下的伤口。
过程缓慢而痛苦,但在这难得的静谧环境中,效果比之前亡命奔逃时好了数倍。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所过之处,带来舒爽的慰藉,疼痛逐渐减轻,消耗的精神力也开始缓慢恢复。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似有重物落地。
夏天立刻惊醒,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天井青石板上,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盛着两个冷硬的杂面馍馍和一小撮咸菜,旁边还有一个装清水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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