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刺穿皮肉,钻入骨髓,冻结血液。黑暗。粘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也吞噬了声音,只剩下死寂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夏天感觉自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不断下沉,沉向那冥水的最深处,沉向那邪恶搏动的源头。
意识在极寒和剧痛中濒临溃散,唯有胸前那块夏明远的牌位,依旧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温热,如同风中残烛,死死护住他心脉的最后一丝生机。他紧紧攥着手中已经打开的“魂瓮”,盒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丝残留的、属于柳氏本源残魂的冰冷气息。正是那缕碧绿的魂火,如同引路的萤虫,融入了下方的吸力,为他争取到了一线微乎其微的、不被立刻撕碎的喘息之机。
下沉的过程仿佛永恒。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股强大的吸力骤然减弱、消失。夏天感觉自己重重地摔落在某种坚硬而湿滑的物体上,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又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试图看清周围。牌位散发的微光,在这里显得更加黯淡,只能照亮身周尺许的范围。借着这微弱的光,他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并非完全由冥水构成的奇异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地下洞穴,穹顶极高,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黑色沉积物,空气中弥漫着比冥水更加古老、更加浓郁的腥腐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死寂威压。墨黑色的冥水在这里不再充斥四周,而是如同一条环绕洞穴的、缓缓流动的暗河,发出低沉的水声。而那股邪恶搏动的核心,就在洞穴的最深处!
夏天强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艰难地坐起身,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他环顾四周,心脏因眼前的景象而剧烈跳动。洞穴的岩壁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扭曲的、非自然的刻痕,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挣扎时留下的抓痕,触目惊心。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洞穴中央,冥水暗河环绕的核心区域,赫然矗立着一座……石碑?
那石碑约一人高,通体呈现一种诡异的暗青色,材质非石非玉,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深奥难懂的古老符文,与夏明远牌位和《秘录》上的“殄文”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复杂和……邪恶!石碑的顶端,雕刻着一个狰狞的、仿佛在咆哮的鬼首,鬼首的双眼处镶嵌着两枚鸽卵大小、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宝石,如同活物般缓缓转动,俯视着整个洞穴。
而那股令灵魂战栗的邪恶搏动,正是从这座石碑内部散发出来的!它就像一颗黑色的心脏,不断泵出阴煞与死寂,滋养着整个井底深渊!
这里……就是“锁魂井”真正的阵眼?!那邪祟的核心所在?!
夏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忍着恐惧和身体的不适,目光死死锁定那座石碑。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在石碑的基座附近,冥水暗河的边缘,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具骸骨!
骸骨半浸在墨黑色的冥水中,姿势扭曲,似乎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骨骼的颜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灰色,仿佛被阴气侵蚀了无数岁月。骸骨身上还残留着一些破烂的布片,看样式,极其古老。而在骸骨的手骨旁,散落着几件东西: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一支断裂的玉笔,还有……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刻满了符文的令牌碎片!那令牌的材质和纹路,竟然与夏天母亲留下的、那几块破碎的“阴阳枢”令牌极其相似!
夏明远?!这具骸骨……难道是夏明远?!他当年并非失踪,而是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他自己掘出的井底?!
这个发现让夏天浑身冰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涌上心头。夏家百年的罪孽源头,竟然就以这样一种凄惨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那石碑……就是养煞的最终产物?还是……镇压邪祟的关键?
夏天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诡异的石碑。他注意到,在石碑正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下方,似乎刻着几行更加清晰的、用某种暗红色颜料书写的字迹!那字迹的笔触……与夏明远牌位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是夏明远的留书?!
夏天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挣扎着,想要靠近石碑,看清上面的字迹。但每向前挪动一寸,都无比艰难。周围的阴煞之气浓郁得如同实质,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牌位的光晕越来越暗淡,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他距离石碑还有数步之遥,几乎要力竭倒下时,他的目光猛地被石碑基座上的一个细节吸引住了。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仿佛用鲜血画出的手印!手印的旁边,同样用那种暗红色的颜料,写着一个更加潦草、仿佛临终前仓促留下的字:
“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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