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憩园,静得能听见露水从叶尖滑落的声音。
那架空荡的吊床还在原地,藤绳微微晃动,仿佛刚刚有人翻身睡去。
可苏凉月早已不在——至少,不是以“人”的形态存在了。
三天前,憩园居民自发集资,在吊床下方立起一座白玉碑。
石料是从南境废墟运来的稀有寒髓玉,通体莹白无瑕,由基地最顶尖的雕刻师亲手镌刻:“苏凉月长眠之处”。
他们想纪念她。
这个在末世初期被渣男贱女推入尸潮、惨死街头的千金小姐,重生后却靠着谁也看不懂的“咸鱼哲学”,一路躺成了整个文明最后的锚点。
她没打过一场仗,没发过一次号令,甚至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还是“好困啊……明天再拯救世界吧”,可如今,所有幸存者都知道——是她托住了这个世界。
于是人们立碑,焚香,献上第一季采摘的草莓。
结果当晚,地脉能量骤然波动,监测站警报狂响。
老周披衣冲进控制室时,正看见监控画面里,那块价值连城的白玉碑表面,竟缓缓凝出一层细密露珠。
露珠顺着碑文游走,沿着“苏凉月长眠之处”七个字的笔画,一寸寸融化。
像被什么温热的气息呵过。
最终,整行字迹软化、塌陷,化作一行歪歪扭扭、近乎孩童涂鸦的水痕:
别闹。
没人笑得出来。
第三天清晨,玉石彻底风化,如沙粒般崩解,渗入泥土。
原地冒出一片嫩绿的草莓苗,叶片舒展,开着细小白花,果实尚未成熟,却已飘出淡淡的甜香,像是谁在梦里偷吃了一口冰淇淋。
老周蹲在那儿看了半晌,手里捏着检测仪,数据显示土壤中的能量频率与苏凉月生前脑波高度吻合。
他苦笑一声,把数据存进终端:“她连墓碑都嫌累。”
更离奇的事还在继续。
小瞳——那个总爱收集梦境碎片的女孩——原本发起了一场名为“静世微光”的口述史计划,号召大家讲述“你最放松的一刻”。
她以为这是对苏凉月最好的致敬。
可当第一批录音汇入地脉网络时,深埋地底的眠痕玉环突然升腾起一缕青烟,森林里的树叶无风自动,拼出断续的文字:
我不是被记住的……我是被活得像的。
小瞳怔在原地。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几天后,“静世微光”改版,不再征集“纪念”,而是鼓励人们记录“那些你忘了烦恼的瞬间”——孩子踩水坑时的大笑,老人晒太阳打盹的鼾声,情侣挤在破沙发上看老电影……这些琐碎到几乎不值一提的日常片段,却被无数人上传。
奇怪的是,数据反馈强度反而飙升,地脉稳定度提升了7.3%,连北方冰站的异能暴走率都下降了。
而这一切,似乎都在无声回应着什么。
与此同时,某外围据点的战士们为了表达敬意,开始每日清晨列队,对着憩园方向庄严敬礼。
他们不说,但心里都清楚——那位从不战斗的“神”,曾用一场午睡,让整个区域的丧尸潮偏移了路线。
陆星辞没有阻止。
他知道人心需要仪式。
可第七天,问题出现了。
据点接连停电三次,补给车延误,净水系统故障频发,连巡逻队都报告说,附近变异犬群行为异常,绕开营地足足五公里。
更诡异的是,所有战士的精神评分集体下滑,F级疲劳预警亮起一片红灯。
陆星辞亲自走访,发现问题出在“过度虔诚”。
那群年轻人,为了保持敬礼的庄重感,连续三周取消午休,凌晨四点就列队肃立,风雨无阻。
他们把对苏凉月的敬仰,变成了一种近乎苦修的自律。
讽刺吗?
那个一生都在反对“努力表演”的女人,死后竟被人用“拼命”来纪念。
当晚,陆星辞下达新命令:“敬礼可以,但必须躺下敬。”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哄笑。
可第二天,阳光正好,微风拂面。
战士们真的搬来吊床和躺椅,懒洋洋地靠在树荫下,右手随意抬起,行了个松垮却真诚的军礼。
就在那一刻,风起了。
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梦中轻笑。
补给车队准时抵达,车门打开时,所有人愣住——副驾驶多了一箱冰镇汽水,瓶身还冒着冷汗,标签上印着末世早该绝迹的卡通草莓图案。
陆星辞拿起一瓶,指尖触到玻璃的凉意,嘴角微扬。
夜深后,他回到憩园,坐在那架空荡的吊床旁,低声说:“你要是真成神了,好歹站出来露个脸,别整天躲在风里打哈欠。”
吊床轻轻晃了晃。
他不意外。
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刚收到的数据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眉头微皱。
老周在分析近期资源流速时发现了一些规律性的异常:每当某个区域出现形式化的纪念行为——无论是立碑、默哀、还是固定仪式——系统都会产生轻微排斥反应,表现为能量循环效率下降12%至18%,物资生成速率延迟,甚至连天气调节模块都有短暂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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