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应承下经营宁锦防线的重任后,文华殿内的气氛非但未随承诺落地而松弛,反而因触及辽东防务的具体症结,愈发显得凝重实沉。朱由检没有让这位年近七旬的老臣即刻离去,他重新坐回御座,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紫檀木扶手,目光却始终胶着在那幅悬于墙面上的巨幅辽东舆图 ;舆图上用墨笔标注的客军驻地、红色线条勾勒的粮道驿站,在烛火摇曳下如同蛛网般密布,每一道痕迹,都是大明数十年来在辽东投入的民力与财力,也是他今日要亲手拆解的沉疴。
“孙师,” 片刻的沉默里,只有烛火 “噼啪” 的爆响,朱由检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反复斟酌后的审慎探询,“关于辽东的兵马布置,朕近日翻遍了兵部存档的辽事奏报,从萨尔浒之败到宁远大捷,反复推演其中利弊,有个不甚成熟的想法,想听听您这位‘辽事活地图’的见解。”
孙承宗闻言,微微前倾身体,双手规整地搭在膝上,腰背依旧挺得笔直。他深知这位年轻皇帝虽谦逊,却从不无的放矢,此番开口,必然是触及了辽事的核心要害。“陛下请讲,老臣必静心聆听,知无不言。”
朱由检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先落在山海关的位置,随即缓缓划过宁远、锦州,最终停在辽西走廊尽头那片标注着 “建奴活动区” 的空白地带,沉声道:“如今我大明在辽东的兵力,算上辽西本地军户、募兵,再加上从宣府、大同、蓟镇调派的边军,甚至远从四川、浙江征召的客军,拢共不下十万之众。可您知道,每年为了供养这些兵马,朝廷要耗费多少粮饷吗?”
他不等孙承宗回应,便自顾自道出数字,语气里满是沉重:“太仓库每年拨付辽饷三百余万两,内库还要贴补近百万两,可真正能到士兵手中的,不足七成。更别提粮秣转运 —— 从江南运粮至辽东,千里路途,车毁马亡、水浸虫蛀,十石粮食能运到前线三石,已是万幸。去年冬天,宣府客军因粮饷拖欠哗变,险些烧毁山海关粮仓,这样的亏空与隐患,大明再也承受不起了。”
这番话,既是陈述事实,更是点出了他推行新策的紧迫性。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孙承宗:“孙师久历戎行,天启年间您经营辽东时,想必也尝过客军远征的苦楚。朕在想,我们是否可以逐步推行‘以辽人守辽土’之策?不再依赖千里之外的客军,转而让生于斯长于斯的辽人,来守护自己的家园。”
“以辽人守辽土?” 孙承宗低声重复着这六个字,花白的眉毛骤然向上耸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精光。这个念头,他当年在辽东时也曾零星想过 ;天启四年,他在宁远见过辽民自发组织的 “乡勇队”,仅凭简陋兵器便敢夜袭建奴哨探,那份悍勇远胜远道而来的客军。可彼时阉党当道,朝廷无暇他顾,这想法终究没能成形。如今由皇帝亲口提出,且冠以 “国策” 之名,其中的分量与意义,他瞬间便领会了。
“正是!” 朱由检语气愈发肯定,指尖在舆图上的 “辽西走廊” 区域重重一点,“客军远来,弊端太多:水土不服者十之三四,到了冬天,江南来的士兵连马都骑不稳;思乡情切者十之五六,每逢佳节便军心浮动;更要命的是,他们不熟悉辽东的山川地形; 天启六年,浙江客军驰援锦州,因不识辽西冻土下的暗河,行军时连人带马坠入冰窟窿,直接贻误了战机,导致小凌河堡被建奴攻破。”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期许:“可辽人不一样!他们生于这片土地,祖祖辈辈的田产家业、父母妻儿都在这里。建奴打来,他们丢的是家园,是性命,保卫辽土就是保卫自己的身家,作战必然悍不畏死。您还记得天启五年那支‘宁远乡勇’吗?不过三百余人,竟凭着对街巷的熟悉,把建奴的探马困在城中三天三夜,最后尽数歼灭。这样的战力,是客军比不了的。”
“若以辽人为主组建新军,就地征募、就地补给,既能省去千里转运的损耗,节省下来的粮饷又能多养两万兵马;更能让新军与本地百姓拧成一股绳;辽民知新军是为守护自己而战,自然会主动提供情报、支援粮草,这才是长久之计啊!”
孙承宗没有立刻附和,他捻着袖口的褶皱,沉吟了许久,脸上渐渐露出凝重之色。作为三朝老臣,他比朱由检更清楚推行新策的阻力与风险。“陛下所言,确是切中辽事要害,老臣当年在辽东,也深觉客军之弊。然此事牵涉甚广,绝非一蹴可及,尚有三重难处需陛下斟酌。”
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如潭,一字一句道:“其一,兵员之忧。辽地经萨尔浒、广宁数场大败,户口早已凋零 —— 据去年顺天府奏报,辽西残存丁壮不足五万,且有三成散居在永平、遵化等地,多以乞讨为生,能否招募到足够的精壮,尚未可知。其二,将门之患。辽西祖大寿、吴襄等将门,其部曲本就以辽人为核心,去年祖大寿还曾强征宣府客军的粮饷,险些引发火并。若再让袁崇焕编练辽人新军,祖家会不会觉得是在分他们的兵权?恐生龃龉,甚至暗中掣肘。其三,过渡之险。若骤然撤回客军,新军尚未成军,建奴若趁机大举来犯,宁锦防线只剩老弱残兵与未练之卒,恐有顷刻崩塌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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