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斥候带来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在钟离城头炸开了锅。虽然那面代表北魏皇帝亲征的帅旗尚未招展,但“拓跋濬”这三个字本身,就足以在每一个守军心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萧道成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城头上每一张惶恐不安的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稳步走向城墙内侧,俯身拾起一块被投石砸落的城砖,仔细端详着断裂处的痕迹。他的动作沉稳得近乎缓慢,仿佛此刻最重要的不是军情紧急,而是这块碎砖的纹理。
“将军……”陈瞻欲言又止。
萧道成将碎砖轻轻放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传令,各营校尉即刻至议事厅。”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刚才那个惊天消息从未传来。这份超乎常人的镇定,让周围骚动的士卒渐渐安静下来。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十几位将领肃立两侧,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萧道成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点在代表钟离的模型上。
“诸位都知道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北魏皇帝即将挂帅亲征,十万中军精骑不日即至。”
厅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一位年轻将领忍不住道:“将军,我军如今兵力不足三万,箭矢粮草皆已告急,这城……还守得住吗?”
萧道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沙盘上代表淮水的蓝色丝带:“三个月前,尉元率五万铁骑南下时,也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当时我说,守不住也要守。今日,我还是这句话。”
“可是将军,”另一位将领忧心忡忡,“如今形势比那时更加凶险。长孙嵩老谋深算,围而不攻,我军士气已日渐消沉。若再加上拓跋濬的十万精骑……”
“那就让他们来。”萧道成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淮水天险尚在,钟离坚城未破。我军虽疲,犹可一战!”
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震得模型微微晃动:“传我将令:其一,即刻组织城中青壮,连夜加固城防,特别是东北角那段受损的城墙。其二,所有储备粮草统一调配,从即日起实行定量配给。其三,组织死士,今夜子时出城,焚毁北魏投石车阵地。”
将领们面面相觑。最后一条命令,无异于让士卒去送死。
萧道成看出了他们的犹豫,语气稍缓:“我知道此举凶险。但若不毁其攻城器械,待拓跋濬大军一到,钟离必破。届时,玉石俱焚。”
他走到厅堂中央,烛光在他坚毅的面容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我萧道成在此立誓,与钟离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灵药,让原本惶惑的将领们重新振作起来。众人齐声领命,各自散去准备。
此时的钟离城内,萧道成亲自督战,组织士卒加固城防。他挽起袖子,与普通士兵一起搬运石块,汗水浸透了战袍。
“将军,您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一个老兵忍不住劝道。
萧道成摇摇头,将一块巨石稳稳地垒在城垛后:“多垒一块石头,就可能多挡一支箭。这个时候,哪分什么将军士兵。”
他的话让周围的士卒们备受鼓舞,干得更加卖力。
子时将至,一队百人的死士在城门内集结。他们都知道,这次出击,很可能有去无回。
萧道成亲自为他们斟酒:“诸位壮士,萧某在此谢过。若有人能活着回来,官升三级,赏金千两。若不幸殉国,你们的家小,就是我萧道成的家小!”
死士们一饮而尽,摔碗为誓。城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他们如同鬼魅般潜入夜色。
远处北魏大营依然灯火通明,投石车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在淮水对岸,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星夜兼程。帅旗上的“魏”字在月光下隐约可见,那面代表皇帝亲征的龙旗,则被小心翼翼地收在旗匣之中。
***
随后的淮水两岸,却已是烽火连天,尸骸枕藉。
北魏大将长孙嵩,挟南征初胜之威,挥师十万,连营百里,对淮北重镇钟离、寿阳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
南朝方面,名义上的统帅虽是宗室名将刘昶,但实际在前线苦苦支撑、协调各军的,却是凭借军功一步步升迁上来的右军将军萧道成。
战况极其不利。南朝兵力本就处于劣势,且各军来自不同派系,号令不一。更致命的是,建康朝堂以阮佃夫为首的幸臣集团,为了巩固自身权力、遏制如萧道成这般有能力的将领,竟屡屡掣肘。
军需粮草延迟发放,且多以次充好;增援的部队迟迟不到,即便到了也多是未经战阵的新兵或老弱;更有甚者,阮佃夫竟绕过刘昶和萧道成,直接向前线某些将领下达一些荒唐的指令,或是为了争功,或是为了保存其嫡系实力,导致数次精心组织的反击功败垂成。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萧道成甲胄未解,上面沾满血污和尘土,他刚刚击退北魏军一波凶猛的登城攻势,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扫过帐中几位神色各异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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