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红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所有喧嚣。
死寂。
梅梓能听见自己耳膜里血液的嗡鸣,和胸腔内失控的心跳。
书房极大,三面通顶的书架塞满古籍,空气里是旧纸与墨混合成的时光气味。
老者没去那张象征权力的书桌,而是踱到窗边茶台,佝偻着身子,慢条斯理地摆弄茶具。
烧水,温杯,置茶。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紫砂壶嘴轻磕公道杯,脆响一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不说话,梅梓便只能僵立,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来,比刚才在客厅更令人窒息。
那时是公开行刑,此刻,是密室审判。
壶里的水“咕噜”作响。
水开了。
老者提壶冲泡,茶香瞬间弥漫。他将一杯澄黄茶汤,推到梅梓面前的空位。
“坐。”
平稳的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梅梓拉开椅子,只坐半个椅面,后背挺成一张满弓。
老者端起自己的杯子,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壁,却不喝。
“今晚,你很出彩。”
他终于开口,平淡得像闲聊,字字却钻进梅梓的耳朵,让她头皮炸开。
“您过奖了,我只是……”
“运气?”老者打断她,唇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运气是庸人的说辞。小姑娘,你很聪明。”
这不是夸奖,是结论。
“但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
老者抬眼。
那分明是一双浑浊的老人眼,梅梓却感觉自己被这道视线活活剥开了皮肉,每一根骨头,每一寸伪装,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直抵内心最深的慌乱。
“你的表现,太好了。”他缓缓道,“好得……不像你。”
一层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来了!
她就知道,今晚的表现太过惊世骇俗,不可能用“巧合”蒙混过关。在这些活成人精的老狐狸面前,任何不合理都是致命破绽。
“我……”她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
说天赋异禀?班门弄斧。
说早有准备?她是被段回舟临时抓来的。
任何解释,都是更拙劣的掩饰。
“不必紧张。”老者端起茶杯,吹开浮沫,“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人没见过。叫你来,不是听你编故事。”
茶杯落下,一声轻响。
“我只想知道,你图什么?”
这个问题,比之前所有质疑加起来都致命。
心脏停跳一瞬,随即疯狂撞击肋骨。
钱?俗。
名?野心毕露。
无欲无求?虚伪得可笑。
怎么说,都是错!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茶叶几番沉浮,就是此刻的自己。
她想起出租屋里冰冷的泡面,想起房东鄙夷的眼神,想起被裁员后街头的茫然。
那是一切挣扎的起点。
她猛地抬头,迎上那审视的利眼,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老先生,如果我说,我只为活得体面一点。您信吗?”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抖:
“被辞退,交不起房租,睁眼就愁下个月的生计。我做的一切,最初,就是想在这座城,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番话,真假参半。真是她的窘迫,假是她藏得更深的野望。
老者静静听着,毫无波澜,只是又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良久。
“安身立命……”程老慢悠悠重复一遍,放下茶杯,“听说,回舟在你身上投了笔不小的钱。看来,我的外孙,很看好你‘安身立命’的本事。”
梅梓心脏猛地一沉。
回舟?这个称呼……一个可怕的猜测疯长。
“您是……段先生的……”
“我是他外祖,姓程。”老者淡淡道,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段回舟的外公!程家!
惊雷在梅梓脑中炸开!难怪秦老都那么恭敬,难怪他有那种气场!
段回舟不是什么神秘富豪,他的背后,是一个她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庞大家族!
自己今晚的表现,不仅决定她的前途,更关联到段回舟在他外公面前的脸面。
肩上一沉,是能压碎骨头的重量。
“我不知道段先生为何看重我。”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坦诚是唯一的生路,“或许,他投的是我的眼力,也可能……是我的‘运气’?”
提到“运气”二字,她扯出一个苦笑。
程老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运气……”他玩味着这个词,“我们程家的人,不信运气,只信价值。你能创造多少价值,他才敢押多少注码。”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书架前,踩着木梯,从顶层取下一个布包的长条物件,走回来,放在茶台上。
“打开。”
梅梓迟疑着,解开布包。
里面,是一把古朴的戒尺。紫檀木尺身包浆温润,刻着四个小字——行止有度。
“这把戒尺,回舟小时候,我教他写字用的。”程老的声音带了些追忆,“他野,总觉得外面比书房有趣。这尺子,就是为他立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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