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在书记员手中轻叩三下，法庭穹顶的水晶灯在黄铜槌柄上晃出细碎光斑。
陈律西装袖口的银链随着抬手动作叮当作响，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像淬过冰的手术刀：“审判长，被告方第三次申请驳回原告诉求。”
旁听席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
苏晚星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下，两下，和她心跳的节奏重合。
她听见陈律的尾音扫过“关键物证已销毁”时，后排有个记者的钢笔尖戳破了笔记本纸页。
“第一，原告指控的威亚事故核心物证主索扣，已于事故当日被剧组以‘安全隐患’为由销毁。”陈律的皮鞋尖抵着被告席的金属栏杆，“第二，关键证人林婉儿与原告存在长期利益绑定，证词可信度存疑。”他突然转向苏晚星，嘴角扯出讥诮弧度，“最关键的是，原告本人长期以‘发疯文学’‘沙雕人设’活跃公众视野，将严肃的法律场域娱乐化——请问审判长，一个把法庭当综艺录播现场的演员，有资格谈‘实质正义’吗？”
“发疯文学”四个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苏晚星耳骨。
她抬眼时，正看见李正阳的喉结在法袍领口里滚动。
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流淌成青铜色的河：【法官心率108次/分，较基准值上升18%】。
她想起昨夜系统弹出的资料——2015年，李正阳因判决一起校园霸凌案时当庭红了眼眶，被程昱旗下媒体写成《情绪法官：法律天平上的眼泪》，“发疯法官”的标签让他停职半年。
旁听席开始骚动。
有个戴鸭舌帽的记者举着手机对向苏晚星，镜头反光刺得她眯起眼。
她忽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声音像沾了晨露的琴弦：“陈律师说得对，我确实爱发疯。”她转动着桌上的录音笔，金属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但发疯的人，分得清谁在逼我们发疯。”
陈律的银链突然绷直——他要拍桌，但被法警投来的警告目光按了回去。
苏晚星冲书记员点头：“请播放文件《谢幕·2019》。”
法庭后方的投影屏“唰”地亮起。
空荡的《风起》舞台上，追光灯从穹顶倾泻而下，AI还原的苏晚星穿着酒红色鱼尾裙，发间别着的珍珠在光束里碎成星子。
她仰起头，脖颈线条像被雕刻过的象牙：“这一幕，本该在十年前结束。”
是《风起》最后一场未完成的台词。
苏晚星记得那天威亚断裂前，她望着台下十万观众，喉间涌着滚烫的台词——“我曾以为，谢幕是向观众告别。后来才懂，真正的谢幕，是向命运讨个说法。”此刻AI合成的声音里带着她当年的气音，尾调微微发颤，像一片被风吹着不肯落地的叶。
旁听席的平板突然同时亮起弹幕。
苏晚星瞥见最近的一台上，“她终于演完了”的文字正在滚动，字体粗得要撑破屏幕。
陈律猛地站起来，钢笔“啪”地砸在桌上：“反对！这是表演！不是举证！”
“是表演。”苏晚星关掉视频，目光像根细绳子，轻轻套住李正阳的手腕，“但十年前，有人连让我演完的机会都不给。”她向前倾身，发梢扫过桌沿的国徽，“审判长，您当年被说‘发疯’时，是不是也这样——明明在说真话，却被按着头说‘你情绪失控’？”
李正阳的手指扣住法袍下摆，指节泛白。
苏晚星看见他瞳孔里有光在晃，像是二十岁的自己，在法院走廊被记者围堵时，玻璃幕墙映出的碎光。
系统提示的青铜色字突然变得滚烫：【情绪潮汐·激活——目标群体：被噤声者】。
“您看，程昱总爱给人贴标签。”她指向被告席上的程昱，那人正用钢笔在案卷背面画着什么，“说我发疯，说您失控，说所有不肯低头的人——有病。”她点击遥控器，周衡的录音从音响里漫出来，“‘程昱说，只要她再也站不起来，就没人记得她。记住，不是死，是“再也站不起来”。
’”
录音结束时，法庭后角传来金属摩擦声。
苏晚星转头，看见坐轮椅的小李扶着外骨骼支架，膝盖的金属关节发出“咔嗒”轻响。
她的墨镜滑到鼻尖，空洞的眼窝里闪着光：“法官大人，我不是来告她的……”她的手抚过轮椅扶手上的芭蕾鞋挂饰，“我是来问一句——我们跳舞的人，命也该被算成成本吗？”
空气像被抽干了。
苏晚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十年前舞台事故时钢梁坠落的节奏重合。
李正阳的法槌悬在半空，阳光穿过穹顶的彩窗，在槌柄上染出彩虹。
他突然放下法槌，指节重重叩在桌上：“本庭裁定——”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情感也是事实的一部分。原告举证方式特殊，但符合‘实质正义’原则，被告所有程序异议，驳回。”
陈律的脸白得像被泼了石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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