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极致的喧闹和光影交错中,林凛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她看见爷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舞动的龙身,尤其是龙头经过祠堂石狮子附近时。她看见王同志带来的那几个“村民”,看似在欣赏舞龙,实则巧妙地卡住了几个通往祠堂废墟的关键位置。她还看见,远处漆黑的海面上,似乎有微弱的灯光一闪而过,像是某种信号。
当舞龙队伍进行到最精彩的“盘龙”环节,巨大的龙身围绕着晒谷场中心竖起的高杆盘旋上升时,意外发生了!
“咔嚓!”一声脆响,固定龙头的竹竿突然从中断裂!沉重的龙头猛地向一侧歪倒,眼看就要砸向围观的人群!
“小心!”人群中发出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红色的身影猛地窜出,不是别人,正是舞动龙尾的大叔林丕邺!他不知何时已经卸下了龙尾,像只灵猴般几个起落,在龙头即将坠地的瞬间,用肩膀硬生生扛住了下坠之势!但他自己也被这股力量带得一个趔趄,单膝跪在了地上。
“依邺仔!”
“依叔!”
惊呼声四起。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凛眼角的余光瞥见,祠堂废墟的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影趁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而爷爷和王同志的目光,也瞬间犀利地扫向了那个方向!
舞龙被迫中断,人群一阵骚动。但很快,在堂叔公等人的安抚下,秩序恢复了。大叔林丕邺被人扶起来,揉着肩膀,龇牙咧嘴地笑着说“没事没事,小意思”,又引来一阵敬佩的掌声。断裂的龙杆被迅速更换,锣鼓再次敲响,舞龙继续。
仿佛刚才的意外只是节日狂欢中的一个小插曲。
但林凛的心却怦怦直跳。她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意外!断裂的竹竿切口过于整齐!那个黑影……是谁?他的目标是什么?是声东击西吗?
龙灯依旧在舞动,火光映照着每个人脸上兴奋的笑容。节日的喧嚣掩盖了暗处的交锋。林凛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铜钱钥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守护这份看似寻常的团圆和热闹,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个龙抬头之夜,注定不会平静地结束。海面下的暗流,似乎正随着鼓点,越来越急。
龙抬头夜场的喧嚣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林家村重归寂静。晒谷场上只剩零星几个老人收拾着散落的灯笼碎片,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和糖豆的甜香。林凛被妈妈曹浮光牵着往家走,忍不住回头望去——祠堂废墟在月光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那只断裂的龙角被随意搁在石狮子旁,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依妈,龙角怎么会突然断掉呢?林凛晃着妈妈的手,故意用稚气的声线问道。
曹浮光叹了口气,把怀里熟睡的林岽往上托了托:年头久了,竹子脆了呗。幸好你邺叔反应快,不然要砸到人了。她说着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祠堂方向,眉头微蹙。显然,这个解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院门一声推开,奶奶郑美娇正端着盆热水出来,见到她们连忙压低声音:可算回来了!依漺刚闹觉,偎哄睡了。快把依岽仔放床上,这娃今天吓得不轻。
煤油灯下,爷爷林敬波坐在堂屋太师椅上,手里盘着那对油光发亮的核桃,眼神却盯着窗外黑沉沉的海面。大叔林丕邺龇牙咧嘴地趴在长凳上,奶奶正用烧酒给他揉搓肩膀——白天扛龙角的地方肿起老高,泛着骇人的青紫色。
轻点!依妈您这是揉面呢?林丕邺疼得直抽气,却还不忘贫嘴,要不是我这招神龙摆尾,今天非出大事不可!
还贫!奶奶心疼地拍了他一下,你这肩膀得敷几天药草,明儿个不许去电站了!
那哪成!王同志说最近线路要特巡...林丕邺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偷眼看了看林敬波。
林敬波手里的核桃停住了转动:王同志还说什么了?
就...就让注意有没有异常信号。林丕邺支吾着,还说...抓到的那个勘测员趁乱跑了。
林凛正给妹妹脱鞋的小手一顿。果然!那个黑影不是错觉!她想起黑影消失的方向正是通往海边礁石区的小路——那里布满战时留下的暗堡和洞穴。
跑了?郑美娇惊得差点打翻酒碗,公社民兵都是吃干饭的?
一直沉默的林敬波突然站起身,核桃地按在桌上:跑不了。敬魁带着猎犬追去了。他走到林丕邺身边,手指在肿起的肩膀上一按,大叔顿时嗷一嗓子。
筋骨没事。爷爷收回手,目光如炬,断龙角的竹竿,切口什么样?
林丕邺一愣,猛地坐起来:齐刷刷的!像被锯子...不对,比锯子快!他比划着,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那竹子是今年新伐的毛竹,韧着呢!
爷爷眼中寒光一闪,转身从药柜底层取出个陶罐。打开时,林凛闻到一股熟悉的辛辣气味——是前世她配金疮药用的血竭和乳香!只见爷爷舀出勺暗红色药粉,用蛋清调匀,敷在叔叔伤处。药膏触及皮肤的瞬间,竟泛起细密的白沫,像是活物般往淤青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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