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昭退到门边,指尖在门框上敲了三下。
这是她与哑僧约好的暗号。
偏殿外很快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刻符老道被哑僧半拖半架着推进来。
他蓬头垢面的灰布道袍沾着草屑,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却仍在咯咯笑,嘴里含糊念着:“影不可见,影不可见……”
“看这个。”林晚昭掀开老祖宗身上的素帕,露出脖颈处暗红的烙痕——那是前日在影渊里,锁链紧勒留下的印记,此刻在幽蓝的文魄灯光下,竟泛着紫黑的光。
老道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踉跄着扑到蒲团前,枯枝般的手指几乎戳到烙痕上:“心渊咒!心渊咒!”他突然仰头大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老祖宗衣襟上,“活人影为烛,肉身为蜡,烧三十年——好个孝子啊!你把亲爹炼成灯油了!”
林晚昭瞳孔微缩。
她早从引魂童那里听过“双生契”的传闻,却没料到这咒术如此阴毒。
她摸出怀里的炭笔塞给老道:“画,咒脉怎么走。”
老道抓过炭笔,在青砖地上疯了似的涂抹。
黑色的线条如蛇般游走,最终全部缠上供桌下的文魄灯——原来这三盏灯根本不是温养肉身的,而是心渊咒的阵眼!
“晚昭姑娘!”殿外传来护院的吆喝,“画皮匠带到了!”
林晚昭转身时,袖口带翻了一盏文魄灯。
灯油泼在老道的炭画上,立刻腾起一股焦糊味。
她弯腰扶起灯盏,余光瞥见老祖宗手腕的金芒又亮了些,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外挣。
祠堂前的空地被火把照得通亮。
画皮匠被两个护院架着,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额角渗血。
他往日总戴着的那张温润书生皮早被扯下来,露出底下松弛的灰黄皮肤,左眼还挂着半片没撕干净的皮膜。
“烧他的影子。”林晚昭指了指文魄灯。
护院迟疑着将画皮匠拖到灯前。
幽蓝的火光映在地上,他的影子突然扭曲起来,七道黑链从影子里钻出来,像活物般在空中乱扭。
“啊——!”画皮匠杀猪般惨叫,“别烧!别烧!那链子连的是二老爷的影心!每七日换一次皮……老祖宗的肉身早不能动了……二老爷说只要我不说,就让我活……”
林晚昭从袖中抖出一卷画轴。
展开时,二十多张人皮“唰”地散落在地——都是这些年画皮匠为“闭关老祖宗”做的替身。
她弯腰抓起一张人皮,又指向供桌下的肉身:“一具活尸,一张人皮——这就是你们供了三十年的‘闭关老祖宗’?”
“住口!”
利刃破空的风声从背后袭来。
林晚昭旋身避开,二老爷的刀锋擦着她耳际劈在供桌上,将老祖宗的素帕劈成两半。
他眼底通红,像头被戳穿的困兽:“我宁毁父尸,也不让你毁林家!”
“爹——”
守夜人突然发出一声哽咽。
林晚昭转头,正看见老祖宗的眼皮在动。
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没有焦距的瞳孔里泛着水光,喉结动了动,像在说什么。
“他……他在求生。”守夜人颤抖着指向老祖宗,“我守了三十年文魄灯,灯鸣时就是灯灵求生……可老祖宗他……”
林晚昭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终于看清老祖宗嘴型——那是极轻的“疼”字。
“你们拜的不是祖宗!”她抓起影钥高举过顶,“是二老爷用爹的血肉捏的蜡像!”
话音未落,供桌下的三盏文魄灯同时爆鸣。
幽蓝的火苗窜起三尺高,老祖宗手腕的金芒“轰”地炸开,将七道黑链照得纤毫毕现——那些链端竟真的扎在二老爷后颈的影门上!
“不!”二老爷踉跄后退,影中黑絮突然炸裂,七道链影反噬着缠上他的脖颈。
他捂住喉咙跌倒在地,“我哥死在北境!我不能让父亲再痛一次!真相只会毁了所有人!”
“你怕的不是痛。”林晚昭蹲下身,直视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是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毁掉一切的人。”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林晚昭站起身,对哑僧比划了个“抬”的手势。
哑僧立刻会意,与护院一起将老祖宗的肉身抬出偏殿。
晨雾不知何时漫了进来,沾在老祖宗灰白的发梢上,像落了层薄霜。
正祠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晚昭摸出腰间的玉佩,在宗谱上轻轻一点。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刻着“林”字的羊脂玉。
鲜血顺着玉佩滴在“林承远”三个字上,墨迹突然翻涌,化作一行小字:“三十年囚影,今朝归真。”
“明日春祭。”她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山,“我要让全城知道——林家的孝,不该是把爹炼成蜡。”
地宫深处,归墟钟的裂痕又深了寸许。
黑红的血顺着钟身淌下,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发出细碎的呢喃:“愿将献,契将焚……”
祖祠外的桃枝在晨风中轻颤,将将绽放的花苞上还沾着夜露。
林晚昭伸手接住一滴,凉意顺着指尖漫进心口。
她望着正祠中央新换的供桌——老祖宗的肉身静静躺着,文魄灯在四角亮起,幽蓝的光将他的脸照得很柔和,像终于睡熟了。
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吧。
她想着,摸出怀里那缕极淡的白——是引魂童用命护住的,母亲的魂烟。
指尖轻轻一碰,白烟便缠上她的手腕,像母亲在说“别怕”。
晨钟突然响起。
林晚昭抬头,见守夜人正往正祠外搬灯架。
九盏文魄灯被擦得锃亮,灯芯浸着新换的灯油,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像九颗蓄势待发的星。
春祭当日,林府宗亲齐聚。林晚昭立于祖祠高台,九灯齐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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