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的那个冬天,东北老林子里的雪,下得邪性。
陈朔裹紧了大衣,还是觉得那股子冷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他所在的这座防火了望塔,是林场最高的建筑,几十米高的钢铁骨架,孤零零地杵在群山之间,像根被遗弃的锈钉子。暴风雪已经嚎叫了整整两天,封死了所有下山的道路,也掐断了塔里那部老式手摇电话线最后一点微弱的信号。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座在风中痛苦呻吟的铁塔,以及塔外那片被茫茫白色吞噬、死寂无声的林海。
塔身是老毛子时期援建的,钢铁铆接,岁月和风雨在上面留下了厚厚的红锈和剥落的油漆。平日里风大点,整个塔架就会发出各种怪响,吱吱嘎嘎,呜呜咽咽,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细语。如今裹上了厚厚的冰甲,每一次狂风掠过,那声音就更沉了,不再是细语,而是变成了某种垂死巨兽的沉重喘息和呻吟,牵扯着塔身微微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陈朔是个老了望员了,在这片林子里干了快二十年。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每一种风声鹤唳。本该退休的年纪,他却主动要求值守这最偏远、最艰苦的冬季岗。场里人都说他尽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来躲清静的,更是来还债的。他那总也睡不踏实的梦里,反复出现的是一片吞噬天地的烈焰,和一个在火海中回头对他呼喊,随后被浓烟和倒木吞没的年轻身影——小李,他当年的徒弟,也是他没能从那场突如其来的山火里带出来的人。那件事后,陈朔的魂儿就像丢在了那片焦黑的林子里,再也没能完整地找回来。
塔顶的值班室不大,约莫七八个平方。角落里一台破旧的柴油发电机吭哧吭哧地运转着,提供着照明和那台雪花点比图像还多的旧电视的电力,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和铁锈的腥气。一张木板床,一张歪斜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厚重的日志本,封皮被摩挲得发亮,还有一部只能收到零星几个台、此刻满是噪音的收音机。窗户上结满了厚厚的冰棱,扭曲了外面的一切。手电筒的光柱射出去,只能照亮窗前狂乱飞舞的雪片,更远处,是纯粹得令人心慌的黑暗。
这是暴风雪封山的第七夜。风声达到了顶点,像是有无数厉鬼在塔外尖啸、冲撞。陈朔检查完最后一次夜巡记录——其实也无甚可记,这种天气,鬼都点不着火——正准备和衣躺下,柴油机的声音却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间隙,一个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屏障,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飘忽,却冷得刺骨,分不清是男是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从很深很远的地方传来。
“上——来——陪——我——”
陈朔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他一把抓过身边的手电,猛地推开沉重的铁门,探身向下望去。强光手电的光柱像一把利剑,劈开雪幕,在塔架错综复杂的钢铁骨架间扫视。除了被光照亮的、疯狂旋转的雪片,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塔下积雪的反光微弱而惨白,映衬着远处黑黢黢的林子,像一张巨兽沉默的口。
什么也没有。
是风刮过钢索的声音?还是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他试图用经验解释,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那声音太清晰了,太……近了。他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板,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是幻觉吧,太久没跟人说话了,加上这鬼天气和心里那点旧伤。他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去扶旁边通往楼下平台的铁质栏杆,准备回身锁门时,手掌却碰到了一处异样的冰冷和湿滑。
他触电般缩回手,手电光立刻打了过去。
就在栏杆顶端,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清晰无比的手印,烙印在冰冷的钢铁上。手印的边缘凝结着白色的霜花,掌纹和指节的轮廓都清晰可辨,就像是有人刚刚用一只冰冷透湿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那里。手印不大,似乎比他的手掌要小一圈,分不清男女。
塔是孤塔,雪封群山,这数十米的高处,除了他,怎么可能有别人?
陈朔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白色的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一团团炸开。他猛地用手套去擦那手印,冰霜簌簌落下,但一层湿漉漉的水痕却顽固地留在了铁栏杆上,久久不干。
这一夜,他再没能合眼。柴油机的轰鸣声似乎也掩盖不住那诡异的呼唤,以及铁栏杆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触感。
第二天,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陈朔试图用对讲机联系场部,但里面只有滋啦滋啦的电流噪音,偶尔夹杂着几个破碎得无法辨认的词组,像是被这恶劣天气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共同干扰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按时记录,检查设备。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夜幕再次降临,风雪更疾。那呼唤声又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塔下,而是仿佛到了楼梯的拐角,离他更近了一些。依旧是那句:“上——来——陪——我——” 声音里的冰冷空洞,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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