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我刚接了我爹的班,挑起货担走村串乡没俩月,脚板上的水泡还没磨成老茧。是七九年,还是八零年?记不太真亮了,反正是深秋,关外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我爹临走前攥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就交代那么几句:“孩儿啊,咱这行,挣的是辛苦钱,凭的是良心。老辈子传下的规矩不能破,人家提前订了的货,哪怕翻山蹚河,也得给人送到。尤其……是盐。”
“盐咋了?”我当时年轻,没琢磨透。
我爹浑浊的老眼望着房梁,叹口气:“盐是煞物,也是净物。老话说,一辈人吃多少盐,都是有定数的。山里有些屯子,规矩怪,送盐的讲究更大。你记住,要是去了那‘靠山屯’,送了盐就走,别吃别喝,更别过夜。”
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我爹是老糊涂了,尽说些神神叨叨的话。这都啥年代了,还能有啥怪规矩?直到那个霜降后的早晨,我清理旧账本,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靠山屯,冬前,盐二百斤。”落款是五年前。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账可欠得够久了。二百斤盐,不是小数目,够一个屯子吃上一年半载。我掂量着,一是想把这笔老账了了,二是年轻气盛,心里揣着股闯劲儿,就想看看我爹嘴里的“怪规矩”到底是个啥样。跟娘支会了一声,说去南边几个屯子转转,三五天就回,没敢提靠山屯。然后,我就挑着沉甸甸的盐担子,一头扎进了老林子。
往靠山屯的路,比想象中还难走。说是路,其实就是牲口踩出来的野径,荒草没了半人高,裸露的树根像地里伸出来的怪手,时时想着绊你一脚。四下里静得吓人,只听见我自己呼哧带喘的粗气,和脚踩在枯枝败叶上“咔嚓咔嚓”的碎裂声。老林子密得透不过光,明明是白天,里头却昏昏暗暗,带着一股子陈年的霉味儿。偶尔有乌鸦“嘎”地一声怪叫,扑棱着翅膀飞走,惊得人一身的白毛汗。
走了大半天,日头偏西,我才瞅见山坳里那片低矮的土坯房。那就是靠山屯了。屯子安静得出奇,不见炊烟,不闻人声,也不见牲口,死气沉沉的,像一座巨大的荒坟。村口歪歪扭扭立着个木头牌坊,风吹雨打得都快烂透了,上面“靠山屯”三个字,红漆剥落,看着像干涸的血迹。
我挑着担子,心里打着鼓,一步步挪进屯子。土路空荡荡的,两旁的土坯房窗户纸多半破了,黑乎乎的窟窿眼,像一双双瞎了的眼睛瞪着我。正疑心这屯子是不是荒废了,前头一个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黑棉袄棉裤,头上戴着顶旧毡帽。最扎眼的是,他脸上,严严实实蒙着一个厚厚的白布口罩。那口罩脏得发灰,却死死地扣在脸上,连耳朵根都勒紧了。那时候城里人也戴口罩,防个风寒灰尘,可在这深山老林的屯子里,在家门口,也戴得这么严实,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露在口罩外面的那双眼睛,混浊无光,直勾勾地瞅着我,或者说,是瞅着我肩上的盐担子。
“老乡,”我放下担子,擦了把汗,挤出一个笑,“我是山下过来的货郎,来送盐的。”
那戴口罩的老乡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屯子里走,走几步回头瞅我一眼,意思是让我跟上。我心里纳闷,但也只好挑起担子跟在他后面。拐过几个弯,来到屯子里最大的一处院子前,那老乡推门进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同样戴着厚口罩的老者出来。这老者看着年纪更大,背驼得厉害,但眼神却比领路那个锐利些,像是屯子里主事的。
“是送盐的?”老者的声音隔着口罩,嗡嗡的,有点发闷。
“是,大爷,按五年前的旧账,送二百斤盐过来。”我赶紧答道。
老者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又看了看盐担子,点了点头:“难为你还记得。天快黑了,山里有狼,走夜路危险。今儿个就住下吧,俺们靠山屯,好好招待你。”
我一下子想起我爹的嘱咐——“送了盐就走,别吃别喝,更别过夜。”可眼下日头眼瞅着就要落山,这老林子让我一个人摸黑出去,确实心里发憷。再一看老者看似热情,实则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眼神,我到了嘴边的推辞话又咽了回去。心想,住一晚就住一晚,还能吃了我不成?最多规矩怪点,我小心应付就是。
“那……就麻烦大爷了。”我拱了拱手。
老者安排人把盐搬进仓房,然后引着我往院子深处走。这院子不小,但同样破败,角落里堆着柴火,拴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那狗看见生人,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连叫都懒得叫一声。更让我心里发毛的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院子里、门口,影影绰绰聚拢过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全都戴着那种厚厚的、脏兮兮的白口罩。他们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双双眼睛,透过口罩上方,无声地打量着我,那眼神复杂得很,有好奇,有麻木,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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