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趴在长白山余脉的一道褶子里,黑鱼湖就是它怀里揣着的一面冰镜子。一入冬,北风就跟剔骨的刀子似的,把天地间刮得只剩下白和灰。湖面冻得瓷实,拿钢钎子凿上去,也只有一个白点。可屯子里的人就指着这湖过活,湖里有的是肥美的黑鱼、鲤鱼、鲫瓜子,是这苦寒年月里老天爷赏的嚼谷。
天刚蒙蒙亮,湖面上就晃动着人影。镩子砸在冰面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像是敲着大地的门扉。冰屑飞溅,落在人们厚重的棉帽子和狗皮帽子上,很快结了一层白霜。渔网从冰洞里缓缓沉下去,再拉上来时,网上就挂满了扑腾的银鳞,在惨淡的日头下闪着稀罕的光。呵出的白气浓得化不开,人们说话都瓮声瓮气,可看着鱼获,那被冻得僵硬的脸上,总会扯开一丝满足的笑。
李大河就是这刨冰取食队伍里的一个好手。他二十出头,身子骨像山里的白桦树,结实,挺拔。爹娘去得早,他一个人拉扯着妹妹小凤长大,如今小凤也到了说婆家的年纪,大河心里揣着的念想,就是多攒点钱,给妹妹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她送出门。
“哥,今儿鱼咋样?”小凤提着热气腾腾的苞米面饼子来到冰面上,脸蛋冻得通红。
“不少!”李大河从冰洞里拽上最后一网,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结实的白牙,“够换点红头绳给你扎了。”
旁边的老渔民德顺叔跺着脚,笑骂:“你这小子,就知道疼妹子!赶紧的,收工回家,这鬼天,耳朵都要冻掉喽!”
一行人拖着爬犁,上面堆着冻硬的鱼和工具,说说笑笑往屯子里走。屯子里的烟囱大多冒起了炊烟,空气里弥漫着柴火和饭菜的混合气味,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暖人的东西。李大河看着自家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积雪被炊烟熏黑了一块,心里却觉得踏实。日子是苦了点,但有奔头。
这天下午,屯子里的人都回去得早,说是西头老赵家杀年猪,请大伙去喝血肠汤。李大河惦记着前几天在湖心子那边新凿的几个冰眼,想着再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捞着条大的,给小凤扯块花布做新袄。
日头已经偏西,光线变得柔和而冰冷,斜斜地打在广阔的冰面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碎光。风停了,湖上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脚下毡嘎达踩在雪上的“嘎吱”声,以及镩子撞击冰面空洞的回响。
湖心处的冰层格外厚,也格外澄澈,像一大块墨色的水晶。李大河俯身,清理着冰眼周围的碎冰,准备下网。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冰层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是鱼。鱼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规整的形状。
他以为是水草或者沉木的影子,没太在意。可那影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静静地待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皱了皱眉,趴下身子,用手套擦去冰面上的浮雪,凑近了往冰层深处看。
阳光透过几米厚的冰层,在水下折射成一道道模糊扭曲的光柱。冰下的湖水幽暗,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就在那光柱交织的深处,一个朦胧的白色轮廓,静静地悬浮着。
像个人。
李大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第一个念头是,谁家倒霉孩子掉进去了?还是哪个醉汉?他使劲眨了眨眼,又用手套揉了揉,再次看去。
冰层像一块巨大的放大镜,又像是一层磨砂的玻璃,让那影子显得既清晰又模糊。那白色越来越具体,是……裙子?不,不是普通的裙子。那裙摆铺陈开来,像是……像是……
婚纱!
李大河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住,比周围的寒冰还要冷。他死死盯着那个身影,目光顺着那白色的婚纱往上移。他看到了纤细的腰身,合体的上身,然后是……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皮肤是那种浸透了水汽的、毫无生气的惨白,甚至泛着一种青幽幽的光。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黑色的长发如水草般在墨绿色的湖水中缓缓飘散。而最让李大河魂飞魄散的,是她的表情。
她的嘴角,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她在笑。
一种极其温柔、极其满足,甚至带着一丝羞涩和幸福的微笑。凝固在那张惨白、泡在冰水中的脸上。
“嗡”的一声,李大河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中,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他猛地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湖面上,手脚并用地向后蹭,直到后背撞上堆鱼的爬犁才停下来。
冰层之下,一个穿着婚纱的新娘,在对他微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连滚爬爬地回到屯子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棉袄前襟都被冰水浸透了也浑然不觉。他一头撞开德顺叔家的门,语无伦次地比划着:“湖……湖里……冰下面……有个穿白衣服的姑娘!在笑!她在笑!”
德顺叔一家正围着炕桌吃饭,被他吓了一跳。德顺叔放下酒盅,皱着眉:“大河,你说啥胡话呢?冻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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