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跟紧了老者几步。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些人的样子。有男有女,大多年纪不轻,个个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眼神浑浊,带着一种长期饥饿和困顿留下的印记。他们看着阿青这个陌生面孔,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
老者走到最大的一处篝火旁,那里坐着一个靠着石头打盹的老太太,头发几乎全白了,乱糟糟地挽着。听到铃声,她睁开眼,那是一双异常清澈、与年龄不符的眼睛。
“老鬼,捡到人了?”老太太的声音干涩,却很有力。她目光越过老者,直接落在阿青身上,上下打量着,“还是个女娃。啧,伤了一只胳膊,惹上‘鬼见愁’了?”
被称为“老鬼”的老者把灯笼往旁边一放,发出“咯哒”一声轻响。他没回答老太太的话,而是扭头对阿青说:“这是孟婆婆。这儿暂时……她说了算。”
孟婆婆从身后摸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散发出来。“过来,丫头。”她朝阿青招招手。
阿青犹豫着,没动。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沙哑地说:“到了这儿,外面那套就得收起来。想活命,就得守这儿的规矩。孟婆婆的药,死不了人。”
阿青看着老鬼那张疤痕交错的脸,又看看孟婆婆那双清洌的眼睛,再看看周围那些沉默麻木的人。她慢慢走过去,在篝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卷起了左臂的袖子。伤口因为之前的奔跑和挤压,又开始渗血,红肿得厉害。
孟婆婆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蘸了陶罐里黑糊糊的药膏,动作不算轻柔,但很利落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触体,一阵火辣辣的疼,阿青倒吸一口凉气,咬住了嘴唇。
“忍忍。这药性子烈,能拔毒,不让伤口烂开。”孟婆婆一边涂抹,一边像是自言自语,“‘鬼见愁’的刀,带着煞气,不处理干净,以后阴雨天有你受的。”
她处理完伤口,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给阿青包扎好,手法熟练。
“谢谢……婆婆。”阿青低声道。
孟婆婆没理会,把陶罐塞好,放回原处,目光又落到阿青脸上,特别是她那双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大的眼睛。“姓什么?打哪儿来?”
阿青抿着嘴,不吭声。青娘和老哑巴都告诫过她,不能轻易对人说真话。
“哼,还是个闷葫芦。”孟婆婆也不在意,转而看向老鬼,“老鬼,你从哪儿把她捞出来的?杨树屯那边动静不小,火光冲天的。”
老鬼在篝火另一边坐下,伸出枯瘦的手烤着火,铃铛安静地垂在腰间。“野狐径口子上,被狼围着。再晚一步,就剩骨头了。”
“杨老六呢?”
“没见着。就她一个,还有‘鬼见愁’的疤脸带人在外面转悠。”
“疤脸?”孟婆婆皱起了眉,清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那条疯狗怎么蹿到这儿来了?看来杨树屯是彻底完了。”她顿了顿,看向阿青,“丫头,疤脸他们在找什么?还是……在找谁?”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老鬼,都再次聚焦在阿青身上。
阿青感到巨大的压力。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能相信这些人吗?他们看起来和“鬼见愁”不是一路,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低下头,看着跳跃的火苗,半晌,才用极低的声音说:“他们……在找我。还有……我身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孟婆婆追问,语气急促了些。
阿青又不说话了,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怀里的油布包。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孟婆婆和老鬼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换了一些阿青看不懂的信息。
“行了,先不说这个。”孟婆婆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到了这儿,就算是暂时过了河。饿了吧?”
她从一个破篮子里拿出半个黑乎乎的、像是窝窝头的东西,递给阿青。
那窝头硬得像石头,颜色也难看,但一股粮食的香味还是钻进了阿青的鼻子。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她接过窝头,小声道了谢,也顾不上脏,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窝头很硬,很糙,刮得嗓子疼,但她吃得很香。
老鬼默默地看着她吃,突然又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吃完,跟我去个地方。”
阿青抬起头,嘴里还含着干硬的窝头,眼里带着疑问。
老鬼站起身,提起地上的灯笼。
“带你去见见,‘渡口’真正摆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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